青丘后山一处被临时改成实验场的小窄谷,像被谁用刀子划出的一道疤痕。谷口悬着三盏纸灯,一盏写着“安静”,一盏写着“小心爆炸”,还有一盏干脆写“别问”。
张荷撸起袖子,把头发用细绳一扎,露出利落的耳垂,耳垂上挂着一枚小小的听波环——学院那边远程接线的“土办法”。
“听得到吗?”她低声。
“听得到,清晰到能听出你刚才吃了薄荷糖。”远端传来学院炼金助教的声音,年轻,略显亢奋,“老师,‘嗜灵粉’的样本参数我们收到了,变性温度曲线和你标注的一致。”
“开始试配b-2-a。”张荷道。
她身边围着一圈临时化学台:石案、铜炉、冷凝片、测滴管、滤波石。树妖老头站在她对面,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拔来的草根,眼睛看似迷糊,手却稳得像老钟表。
“我负责‘合族丝’的脾气,你负责把‘嗜灵粉’哄睡。”老树妖慢吞吞道。
“行。”张荷点头,把一支滴管举到眼前,滴管尖端悬着一滴透明液,像一颗很有自尊心的露珠,“提灵溶媒,先降‘活性’三分之一。”
她把透明液滴进铜盏,铜盏底下的火并非普通火,是“狐火”调出来的恒温小火。液滴入盏,立刻泛起细细涟漪。张荷又用银勺舀起一点极细的黑砂,缓缓撒下去。
“嗜灵粉入二。”
“老师,记得加‘缓冲’。”远端提醒。
“加了。”张荷用指背轻轻敲了敲盏沿,盏中涟漪由密变疏,像某种“躁郁的小妖”被按了按头。她抬眼看小月,“你那边‘软场’稳得住吗?”
“稳。”小月盘膝坐在一块扁平的石上,九瓣淡光开合不息。她有点困,打了个哈欠,又强打精神,“我现在就像一台无噪声的加湿器。”
“注意形象管理。”张荷笑了一下,又收敛心念,开始往里加第三味——“识核缓释因子”。这玩意儿看起来像粉,其实是粉包粉,每一颗都裹着一点点“清醒”。
“到了。”她低声,“合。”
铜盏里升起一缕薄雾,雾极淡,味道略甜,甜味里又带一点点清苦——像甜叶被人按着鼻子喝了杯凉茶。
“初配成功。”远端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喜悦,“老师,我这边波形看起来像‘反相’成功了。你那边嗅纹如何?”
“甜减半,苦加一。”张荷答,“上‘滤波’。”
老树妖把预先刻好的两块“滤波石”放在铜盏两侧,石面纹路亮起银光。空气中的“甜味”被压到更低。
“准备试滴。”张荷把一支极细的玻管插进铜盏,从中吸出不及一滴的量,转头看向一旁排队的几位志愿者。
“先我来。”虎族二副挽起袖子,露出一条像树柱一样的胳膊,“别给太多,我怕我说真话把我自己笑死。”
“保证让你活着说,也活着笑。”张荷把一滴,准确地滴在他舌面。
一息、两息、三息——虎族二副眼睛先亮了一点,又微微眯起,像是从嗜睡里被人拉起坐直。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了第一句真话:“我其实爱吃甜食。”
全场哗然,虎族战友们笑到蹲地打滚。
“第二句。”张荷淡定,“判断力?”
虎族二副眨了眨眼:“比刚才清醒。但声音不错,我喜欢。”——他说完自己愣了一下,又笑了,“它确实让我清醒。”
“持续时间倒计时开始。”张荷抬眼看小月,“软场保持。”
“没问题。”小月又打了个哈欠,赶紧把哈欠吞回去,“我现在可专业了,谁哈欠我就跟谁急。”
第二个志愿者是鹰族的青年代表,他的红眼本就不明显,滴剂入喉,他眉骨微松,声音清澈地回到“鹰的音色”:“我的眼睛像洗了一遍。”他顿了顿,又很干脆地补一句真话,“我早上偷吃了两只烤鼠。”
“恭喜你坦白从宽。”小月擤了擤鼻子,“下一位——狼族战将,麻烦。”
那三位先前被张荷用飞针扎了滴剂的狼战将,此刻正处在“清醒窗”。张荷选了其一,再滴一滴,以观察“叠加效应”。狼战将的眼底红光迅速退到边缘,瞳孔收拢,喉结上下滚了滚,挤出一句:“我爱哭。”
“允许你。”小月认真地点头,“等结束了你可以去哭一会。”
“持续窗口二十分钟。”远端报数,“老师,副作用统计?”
“目前表现为‘真话冲动’。”张荷翻开小册子,“心理防线薄弱者更明显。生理性副作用:喉部轻微灼热、舌面麻痒、心率略降,均在可控范围。”
她把铜盏里剩余的药液分装成十几支小管,递给树妖老头。“你守着‘合族丝’那边,按分配清单发第一批。”
“我发药的时候,如果他们嘴碎,我可以打他们吗?”老树妖认真问。
“礼貌地。”张荷也认真回答,“用‘礼貌拒绝’那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