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安在背后给了袁弘狠狠的一刀,这一刀足以让袁弘痛彻心扉。
干完这一票,陈承安率众扬长而去,在后面追兵的叫骂声中翩然远去,只留一地血火。
北海的风更加凛冽,吹起了地上粮草的余烬卷向高空,火星慢慢地熄灭,最后在夜色里变成虚无。
北海是个十分奇怪的地方。陆上冰封千里,寒风如同刀。海面时不时涌动着夹杂着冰块的巨浪,天色总是阴沉沉的,让人内心压抑,天际偶尔的几道光亮,似乎在那里一直孕育着恐怖的灾难。
大周王朝境内已然是秋意袭来,盎然的金色逐渐代替深沉的浓绿,而北海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深沉着其独有的灰。
陈承安率领步众历时一年多,终于奉命赶到了北海之滨,即将与顾太师的大军汇合。而此时的顾太师正率部在与袁弘一方鏖战不休。
北海之南数十里外,断龙峡口。
战局已到了最惨烈的时刻。顾太师须发戟张,挥舞着沉重的铁鞭,一鞭将一名冲上来的袁弘军悍卒连人带盾砸得骨断筋折!他身边,亲卫营死伤殆尽,仅存的“黑水营”将士背靠着背,在数倍于己的敌军狂潮中苦苦支撑,如同怒海中的孤礁,随时可能被彻底吞没。脚下的土地,早已被鲜血浸透成粘稠的泥泞。
袁弘身披猩红大氅,高踞在峡口一侧的山坡上,望着下方即将被吞噬的庞字帅旗,志得意满,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大局已定!吞掉庞老匹夫,这北海,这半壁江山,就是他袁弘的囊中之物!
“擂鼓!加把劲!给我碾碎他们!”袁弘意气风发,手臂猛地挥下!
就在这时!
“王爷!王爷!快看!快看后面!”身旁一名心腹将领惊恐万状地嘶喊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袁弘不耐烦地回头,顺着将领颤抖的手指望去——
东南方向,磐石城所在的海岬上空!
一道粗壮得如同连接天地的、翻滚着赤红火光的巨大烟柱,正撕破深沉的夜空,将那片天际映照得一片血红!即使隔着数十里,那冲天的火光依旧清晰可见,如同地狱熔炉在人间张开了巨口!
磐石城!他的磐石城!他的粮草根基!
袁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袁弘喉咙里迸发出来,充满了绝望和疯狂,“磐石!我的粮草!陈承安!一定是陈承安!啊——!”
这声绝望的咆哮,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袁弘军的前线!
“磐石城!磐石城烧起来了!”
“粮草!我们的粮草没了!”
“完了!全完了!”
恐慌!无法抑制的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在刚刚还气势如虹的袁弘大军中轰然炸开!士卒们回头望着那映红夜空的火光和烟柱,眼神中的凶悍和狂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军心,在这末日景象前,如同被重锤击打的琉璃,哗啦一声,彻底崩溃!
“杀——!”顾太师何等人物,虽不知具体,但眼见敌军阵脚大乱,后方火起,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手中铁鞭直指苍穹,发出震天怒吼,“天佑大周!将士们!援军已断贼粮!随我——杀出去!”
“杀!杀!杀!”绝境逢生的狂喜点燃了黑水营残部最后的血气!疲惫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出闸的猛虎,朝着已然混乱不堪的袁弘军阵,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袁弘军彻底乱了!前有困兽犹斗的庞家军亡命反扑,后路根基被焚的恐怖阴云笼罩心头,军令在此刻失去了所有效力。士卒们无心恋战,只想逃离这片死地,逃离那磐石城上空如同索命符般的冲天火光!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溃败如同雪崩,瞬间席卷了整个袁弘军阵线!
磐石城头,陈承安独立于熊熊烈焰映照的最高处。惊蛰剑已归鞘,冰冷的剑柄在灼热的气浪中传递着唯一一丝凉意。他俯瞰着下方这座因粮仓焚毁而陷入彻底混乱和绝望的城池,目光越过燃烧的屋宇、奔逃的乱兵,投向北方那数十里外杀声震天的断龙峡方向。
浓烟滚滚,遮天蔽月,唯有那冲天的火光,如同巨灵神愤怒的咆哮,将北海的夜空,彻底点燃!
断龙峡口的血战,在磐石城那焚天煮海的烈焰映照下,迎来了戏剧性的逆转。袁弘数十万大军军心崩摧,溃败如山倒。顾太师率领绝境逢生的黑水营残部,如同出闸的怒龙,硬生生从混乱的敌阵中杀开一条血路,与从磐石城方向如尖刀般凿穿而来的陈承安部,终于在尸骸遍野的战场中央,轰然会师!
两支同样疲惫不堪、却又燃烧着劫后余生狂喜与滔天战意的队伍,在染血的夕阳下撞在一起。刀枪相碰,不是厮杀,而是力竭后的支撑;铠甲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是战友重逢的确认。无数染血的手臂紧紧相握,嘶哑的喉咙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冲散了硝烟与血腥!
“太师!”陈承安滚鞍下马,甲胄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与凝固的暗红,他疾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与发自肺腑的激动,“末将幸不辱命!”
顾太师须发皆张,原本威严的脸上此刻布满疲惫的血污与纵横的汗渍,铁鞭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俯视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星的年轻人,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芒!他伸出沾满敌人血浆和自身伤口渗出血水的大手,重重地拍在陈承安的肩膀上,力道沉得让陈承安身形都微微一晃。
“好!好!好小子!”顾太师的声音如同洪钟,蕴含着雷霆般的赞许与狂喜,“釜底抽薪,直捣黄龙!这一把火,烧得好!烧得袁弘那逆贼魂飞魄散!烧出了我大周北疆的朗朗乾坤!”他环视着陈承安身后那些虽然狼狈、却个个眼神坚毅、杀气未褪的将士,尤其是惊雷营那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气势,更是让他心头剧震,忍不住再次长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陈承安,老夫没看错人!”
他猛地将陈承安扶起,目光如电,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年轻人彻底看穿。“此战,你当居首功!若非你临机决断,奇袭磐石,老夫这把老骨头,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断龙峡口了!”
说罢顾太师环顾四周,似乎无意地看了一眼后面的顾博,然后便继续与陈承安交谈。
“太师言重!此乃末将本分!”陈承安沉声应道,不卑不亢。
“本分?”顾太师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笑意,随即转为凝重。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着陈承安的眼睛。那目光,仿佛穿透了血肉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陈承安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审视与探究的意念扫过自己,仿佛连最细微的情绪波动都被对方捕捉。
顾太师的目光在陈承安身上停留良久,那审视仿佛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陈承安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仿佛连最细微的念头都无所遁形。片刻,顾太师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神情,像是欣慰,又似感慨,最终化为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心如磐石,志如寒铁,”顾太师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古钟轻鸣,在寂静的大帐内回荡,“杀伐果断却非嗜血,重情重义又知进退……好!好根骨!好心性!”他毫不掩饰对陈承安的激赏,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转向身侧的顾博,带着一丝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期许,“顾博,你也上前来。莫说老夫偏颇,今日机缘,当属你二人。”
顾博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上前一步,与陈承安并肩而立,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
顾太师神色陡然变得无比肃穆,目光如电扫过二人:“老夫观你二人灵台皆清明,神光内蕴,尤其是陈承安,灵台如镜,神光湛然,乃修习瞳术的绝佳之选!顾博根基亦深,心性坚毅,虽稍欠一分圆融通透,亦堪造就!今日,老夫便传你二人一门秘术,助尔等洞察秋毫,破妄见真,为将来沙场明断、朝堂清浊,铸就一双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