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显然丝毫不影响他“作乱”的兴致。那张俊美得近乎邪气的脸上,挂着懒洋洋又痞气十足的笑意。
狭长的金瞳半眯着,目光像带着钩子,牢牢锁在拓跋玉忙碌的身影上,从头到脚,细细描摹,仿佛在欣赏世间最动人的风景。
“玉儿,”他拖长了调子,声音低沉带笑,像羽毛搔过心尖,“这‘八宝玲珑羹’的火候,是不是该转文火了?我看那汤汁收得……啧,都快赶上你的肌肤了,又滑又亮,让人想尝一口……” 言语孟浪,毫不避讳。
拓跋玉正全神贯注地控制着一锅正在收汁的羹汤,闻言手一抖,差点把玉勺扔进锅里。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脸颊却不受控制地飞起两抹红霞,在氤氲热气中格外娇艳。“闭嘴!敖烈!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这锅滚汤浇你头上?管你什么太子不太子!”
她压低声音呵斥,试图维持威严,但那红透的耳根却出卖了她的羞窘。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守在厨房门口,如同石雕般沉默伫立、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卫楚言,心下更恼——这混蛋,分明是故意的!
敖烈非但不怕,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牵动了伤口,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笑意丝毫未减。
他非但没退,反而慢悠悠踱步上前,凑到拓跋玉身侧。
鼻尖几乎要蹭到她汗湿的鬓角,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混合着淡淡体香和食物芬芳的气息。“浇我?”
他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敏感的耳廓上,成功引起她身体一阵细微的轻颤,“玉儿舍得?我若真被烫坏了,心疼的还不是你?”
话音未落,他竟飞快地侧过头,温热的唇瓣在她小巧的耳垂上飞快地印下一吻!
“呀!” 拓跋玉惊得浑身一僵,如同被电击一般,手中的玉勺“哐当”一声掉在青石灶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羞怒。
她猛地转身,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如同熟透的仙桃,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里面燃着熊熊怒火。“敖!烈!”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想也没想,抄起手边一把用来拍灵蒜的厚实木铲,作势就要朝他那张欠揍的俊脸拍过去。
敖烈早有预料,非但不躲,反而微微挺了挺胸膛,将包扎着绷带的伤处若有若无地迎向她的“武器”。
金瞳里闪烁着狡黠又无赖的光芒,嘴角噙着笃定的笑意,好似在说:“打呀,朝这儿打。”
就是这一下细微的、刻意的挺胸动作,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拓跋玉大半的怒火。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片被血色洇染得更加刺眼的绷带上,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疼痛压过了羞愤。
高举着木铲的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眼前闪过他重伤昏迷时苍白的脸,感受到他微弱气息时的恐惧……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无奈的憋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你……你无赖!”她最终只能狠狠地跺了跺脚,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在替主人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怒气。
她一把将木铲重重拍在案板上,震得旁边几个玉碗嗡嗡作响,胸口剧烈起伏着,又羞又恼又无可奈何地瞪着敖烈,眼圈都隐隐有些发红。
“仗着身上有伤就为所欲为!等你好利索了……等你好利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气呼呼地撂下狠话,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迅速转过身去,重新抓起玉勺,用力搅动着锅里的羹汤,仿佛那锅汤就是敖烈本人,恨不得将其捣烂。
看着她气急败坏又强忍怒火、最终只能跺脚泄愤的生动模样,尤其是那泛红的眼尾,敖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得逞的餍足和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也乐于利用这一点,享受她这份带着心疼的纵容。
他忍着伤口牵扯的微痛,又凑近了些,这次没再动手动脚,只是用肩膀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声音也软了下来:“好了好了,玉儿不气。是我不对,我不该当着楚木头……咳,楚言的面轻薄你。”
他故意把“轻薄”二字咬得清晰,果然又惹来拓跋玉一记羞愤的眼刀。
他浑不在意,笑嘻嘻地继续说:“我这不是看我家玉儿认真下厨的样子太美,实在情难自禁嘛。来,给我找点正经事做?我保证,这次绝对乖乖听话,不惹你生气。”
拓跋玉被他蹭得心烦意乱,又被他那句“我家玉儿”和“情难自禁”臊得脸上刚褪下去的红霞又涌了上来。
她用力甩开他的肩膀,指着角落里一堆还带着晶莹水珠的灵果,没好气地命令:“去!把那些‘朱颜果’和‘雪晶梨’洗了,去皮去核,切成指甲盖大小的丁!再敢毛手毛脚,仔细你的皮!受伤了也照打不误!”她故意说得凶狠,试图找回一点场子。
“遵命,拓跋大厨!”敖烈拖长了调子应道,像模像样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这才慢悠悠晃到水盆边。
他拿起一枚红艳欲滴、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朱颜果,在指间把玩。
他的动作看起来依旧带着几分贵公子的慵懒,但当真正开始清洗时,那双曾执掌覆海神戟、翻江倒海的手,此刻浸在清冽的灵泉水中,却显得格外笨拙。
水流冲过鲜红的果皮,他试图模仿拓跋玉之前的灵巧,指尖微光一闪想直接剥离果皮。
结果力道没控制好,“噗”的一声轻响,饱满多汁的果子瞬间在他掌心炸开一小半,鲜红的汁液溅了他一手,甚至有几滴顽皮地飞到了他线条优美的下颌上。
“噗嗤……”一直强忍着、假装自己是背景板的侍卫楚言,终于还是没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气音。
随即立刻抿紧了唇,恢复成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微微耸动的肩膀暴露了他忍笑的辛苦。
这细微的声响没能逃过拓跋玉的耳朵。她没回头,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哼,活该!让你刚才那么嚣张。”
她心里暗骂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更加麻利了,将处理好的银鲟鱼片用秘制酱料快速腌制起来。
敖烈自然也听到了楚言的动静,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抹去了溅到唇边的一丝甜腻果汁,金瞳扫过楚言,带着点警告又有点自嘲的笑意。
他放弃了用灵力作弊的打算,认命地拿起一把小巧的玉刀,开始老老实实地给剩下的果子削皮。
动作虽然慢了点,但难得地认真起来,薄薄的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只是偶尔,他的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飘向灶台边那个忙碌的倩影。
拓跋玉正将腌制好的鱼片均匀地铺在提前准备好的、垫着荷叶和香草的蒸笼里。
她微微踮起脚尖,去够架子高处的一个青玉罐子,腰肢绷出一道曼妙的曲线。专注的侧脸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柔和而圣洁。
敖烈的金瞳瞬间暗了暗,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削果皮的手停了下来。
他无声无息地放下手中的刀和果子,像一只锁定猎物的矫健猎豹,悄无声息地再次靠近拓跋玉。
这一次,他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耐心和更强烈的侵略性。他没有选择容易暴露的正面,而是从她毫无防备的侧后方贴了上去。
拓跋玉刚取到罐子,正专注地揭开盖子,准备向蒸笼里撒一种淡金色的提味灵粉。
突然,一股熟悉的、带着龙族特有清冽气息的热源毫无预兆地贴近。
一只结实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环住了她纤细却充满韧劲的腰肢。
力道之大,让她整个人被带离地面,后背重重地撞进一个宽阔而灼热的胸膛里。
“啊!” 罐子脱手,被眼疾手快的敖烈用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但拓跋玉的惊呼已经脱口而出,又惊又怒。“敖烈!你作死啊!放开我!”
她剧烈挣扎起来,手肘下意识地用力向后顶去,目标是他的肋下。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头顶传来。敖烈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身体也瞬间僵硬了一下。
拓跋玉的手肘,不偏不倚,正好重重撞在了他侧腹的伤处附近。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霎时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白了几分,环抱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一瞬。
拓跋玉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异常,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惊怒被巨大的恐慌取代。
她猛地转身,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他微微弓起的身体,焦急的目光急切地搜寻他苍白的脸和捂住伤处的手。“撞到了?是不是撞到伤口了?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自责,之前的羞恼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敖烈深吸了几口气,缓过那阵尖锐的痛楚,抬起头,对上她写满担忧的眸子。
疼痛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金瞳里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带着一丝得逞的虚弱和更深的柔情。
他顺势将身体的重量稍稍靠向她,声音带着点沙哑:“疼……玉儿,好疼……”
语气三分真七分演,却成功地让拓跋玉的心揪得更紧。
“活该!谁让你……” 拓跋玉想骂,看着他蹙起的眉头和额角的冷汗,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咬着下唇,目光飞快地扫过门口——楚言依旧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但拓跋玉敢肯定,他一定把刚才两人搂抱又撞到伤口的全过程都“欣赏”完了!
巨大的羞愧感再次席卷而来,比前几次更甚,她的脸如同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气急败坏地用力推开敖烈,这次是真的带了十足的力道,声音带着哭腔:“你……你就不能安分一会儿!非要当着人……当着楚言的面……你……”
她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尤其被敖烈手臂箍过的腰间,更是像烙铁烫过一样。
她羞愤地再次狠狠跺脚,那股难堪的?热意如野火燎原般席卷周身,烧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再多待一息,她几乎要撕碎这令人窒息的空气!指甲狠狠剜进掌心,却压不住濒临炸裂的羞怒。
再不敢看敖烈惊惶失措的眼,更不敢触上楚言的目光,她猛地旋身。
?“起开!”? 喉间迸出嘶哑的哭音,似被逼至绝境的赤狐,不管不顾撞向挡路的玄色身影。
敖烈猝不及防踉跄半步,只见绯色衣袂已卷过回廊雕栏,直扑左侧厨房的月洞门。
?“娘子息怒!为夫再不敢了!”? 敖烈慌忙去捞她的袖角,却只拂过一缕疾风。
方才眸中的戏谑早散了干净,只剩赔笑的慌乱,连玉冠歪斜也顾不得正。
楚言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主上啊主上,您堂堂西海三太子,这伏低做小、赔笑告饶的模样……也忒有失体统了。”
实在没眼看自家主上那副恨不得把“惧内”二字刻在脑门上的神情,他默默将脸转向了厨房门口——眼不见,心不烦。
拓跋玉撞开月洞门的刹那,绯色衣袂在回廊划出一道灼目的弧光。
她几乎是足不点地掠过青玉廊柱,任凭鬓边珊瑚步摇坠珠乱溅如雨。
冲进涤尘居外厅时,满堂仙君的目光骤然聚来——太乙真人端茶的手顿在半空,敖广的龙纹袖袍滞在案边,连主座的老祖都从经卷里抬了眼。
?她死死咬住下唇,任那点胭脂色在齿间洇作残霞。? 绣鞋踩过青玉地面的声响脆得像碎玉,纤薄肩背挺得笔直,唯有袖中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心绪。
经过孙悟空座前时,那泼猴金瞳一闪正要开口,却被她卷起的香风堵了回去。檀木卧房门扉“砰”地闭合的巨响里,雕花门楣震落簌簌细尘。
几乎同时,玄金蟒纹靴已踏碎外厅的寂静。敖烈追进来时玉冠半坠,几缕头发黏在沁汗的颈侧。
他根本不曾瞥向满座长辈,眼睛直勾勾盯着卧室门。
伸手想推门又缩回来,在门口转了两圈,最后耷拉着肩膀坐到门边椅子上。
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脑袋都快埋进膝盖里。整座涤尘居倏然漫起刺骨寒雾,青玉砖面凝出霜花纹路,敖广掌中茶盏“咔”地裂开冰隙。
孙悟空翘着二郎腿乐出声:“哎呦喂!咱们西海三太子也有今天?这是让媳妇儿赶出被窝啦?”
敖烈猛地抬头瞪他:“死猴子!再叨叨信不信我掀了你的花果山!”
“能耐了啊?”孙悟空把啃了一半的桃子砸过去,“有本事跟你家小狐狸凶去!”
敖烈喉咙里咕噜两声,突然“哐当”把脑门磕在柱子上。
手指头在蟠龙柱上抠出几道深痕,闷声闷气挤出句话:“...你等着,我缓缓劲再收拾你。”
话音未落,雕花门廊漫起暖雾。楚言与浮春各托三尺宽的紫檀食案跨过门槛,蒸腾热气里浮动着蜜炙灵禽与雪笋羹的鲜香。
龙后指尖轻点,青玉碗碟便流水般滑落至各席位。
白念玉雪色袖袍倏然一振,袖风带起清冽气劲,百蝶穿花的瓷勺已稳稳飞入众人手边碟中。
满屋子人齐刷刷扭头,只见敖烈还在墙角椅子上当冰雕,白霜已经爬满他墨色的发梢。
陆吾老祖无声离座,织金云履踏碎满地冰晶,在敖烈身前投下温厚的影。
“痴儿。”掌心覆上敖烈紧绷的后颈,暖流瞬间融开龙鳞状的寒霜。老祖半蹲下身,视线与徒儿齐平。
他伸手往敖烈脖子上的红抓痕一戳:“小狐狸挠的印子还新鲜着呢,倒有功夫在这儿当冻鱼?”
见徒弟肩膀直抖,老祖叹息着托起徒弟臂肘:“且随为师用些汤羹,待五脏庙暖了...”
他忽然凑近敖烈耳边,“为师教你个法子——今夜子时携两坛瑶池醉,翻东窗进去赔罪。”
敖烈被按到饭桌前时,睫毛上还挂着冰珠子,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
老祖撸起袖子拍他后背,震得冰碴簌簌掉:“你家娘子现下是座活火山,你且猫着别撞枪口。”
手指头戳戳敖烈心口,“待她火苗熄了,自会来寻你。”
敖烈喉结微微下落,胸腔里那团乱撞的气流总算稳了三分。
他盯着青玉碗底晃动的菌菇汤,汤面映出自己颈边未消的抓痕——倒像拓跋玉用朱砂在龙鳞上描了道焰纹。
西海龙王敖闰的指尖刚触到犀角箸,袖口便被龙后三根手指轻轻掐住。
两人眼波一碰,同时瞥向主位:银发青年师父正漫不经心掸着青布袍上的炉灰,而他们那个总搅得四海翻腾的宝贝儿子。
此刻正蔫头耷脑戳着碗里的云雀骨,油汪汪的嘴角还粘着两粒亮晶晶的盐花。
孙悟空突然从汤盆里捞出整只卤鹅腿,油汪汪的直怼到敖烈嘴边:“蔫龙快啃!吃饱了才有力气跪搓衣板呐!”
满室光影忽然被搅动。敖烈盯着鹅腿喉结滚动,“嗷呜”就是一大口,油汁顺着下巴流进衣领里。
就在油滴滑进领口的瞬间,紧闭的卧室门缝底下,漏出半声没憋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