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弟妹留步!” 孙悟空见状,急得抓耳挠腮。
他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但也深知眼前这失忆的狐狸精对敖烈意味着什么。
更明白若让她此刻走了,以她这拒人千里的态度,再想寻回怕是大海捞针。
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上什么礼数周全?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手腕一翻,一道刺目的金光自他掌心激射而出。
那金光灵动如蛇,迅捷如电,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轨迹,瞬间缠绕上已堪堪触及门扉的拓跋玉!
正是那曾缚过漫天仙佛的先天灵宝——捆仙绳!
金光及体,拓跋玉曼妙的身影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她惊愕地低头,看着那闪烁着符文、蕴含着强大禁锢之力的金绳紧紧缠绕在自己腰间和双臂之上,勒住了素白的衣裙。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瞬间冲上心头,她霍然转头,那双妩媚的狐狸眼中迸射出冰冷的怒意,直刺孙悟空:“孙大圣!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周身甚至隐隐有淡金色的狐火虚影升腾,“不然,休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那股属于九尾天狐的凛冽威压,即使失忆,亦不容轻侮。
孙悟空是何许人也?当年大闹天宫时,十万天兵天将的刀山火海都未曾让他皱一下眉头,岂会被这威胁吓住?
他非但不惧,反而咧嘴呲牙,露出标志性的顽劣笑容,火眼金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
甚至还故意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嘿嘿,好啊,小狐狸!俺老孙正闲得骨头痒痒,来来来,让俺老孙瞧瞧,你这小妮子要对俺怎么个‘不客气’法?”
那语气,活脱脱就是逗弄炸毛小猫的戏谑。
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脑子还处于一片混沌状态的敖烈,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彻底搞懵了。
他虚弱地撑起半个身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金绳捆得动弹不得的妻子。
又看看一脸“快夸我机智”表情的大师兄,嘴巴张了张,一句“大师兄且慢”几乎要脱口而出——强留失忆的玉儿,这实在……太过粗暴了!
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看到了拓跋玉眼中那份刺骨的冰冷和决绝的疏离,那眼神像冰锥一样刺在他心上。
是啊,若不用此法,此刻她早已消失在门外,杳无踪迹。
他还有机会让她想起自己吗?还有机会弥补那些错失的时光吗?
这念头让他心如刀绞,却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庆幸:捆仙绳……至少留住了她的人。
虽然这方法……唉,终究是饮鸩止渴,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找到让她恢复记忆的法子。
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敖烈痛苦地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与自责中,外界的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水幕。
孙悟空连叫了他好几声“小泥鳅!”“敖烈!”,他都恍若未闻。
“嘿!俺老孙这暴脾气!” 孙悟空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
一个筋斗闪身,瞬息之间出现在床边,俯下身,对着敖烈的耳朵就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小泥鳅!俺老孙跟你说话呢!你是不是被那黑血毒聋了?!还想不想留住你媳妇了?!啊?!”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敖烈耳中嗡嗡作响,也终于将他纷乱的思绪强行拽回现实。
吼完之后,孙悟空倒是不急了。
他大喇喇地在床沿坐下,翘起标志性的二郎腿,甚至悠闲地晃悠起来,嘴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
只是那火眼金睛时不时瞟一眼挣扎的拓跋玉和沉默的敖烈,意思很明显:烂摊子俺给你兜了,主意还得你自己拿!俺老孙就等着看戏!
另一边,拓跋玉从未受过如此折辱。她贝齿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不顾一切地奋力挣扎。
纤细的腰肢扭动,被缚的双臂用力想要撑开束缚。
然而,捆仙绳乃天地灵物,遇强则强。
她越是挣扎,那金色的绳索反而收束得越紧。
坚韧的绳索深深勒进她单薄的衣衫,陷入娇嫩的皮肉之中,带来阵阵刺痛。
甚至在她白皙如玉的皓腕和腰肢上,勒出了清晰的红痕。
“呃……”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终于停止了徒劳的抵抗。
她倔强地昂着头,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的痛楚与屈辱。
一时间,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孙悟空哼着小调,看似悠闲实则焦灼地等待。
太乙真人捻着长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
少年白念玉焦急地看着父母,又看看师叔和真人,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拓跋玉被缚于门前,脸色苍白,眼神冰冷如刀。
敖烈靠坐床头,眉头紧锁,内心天人交战。
沉默的张力在蔓延,几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集在敖烈身上,等待着他最终的决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直沉默旁观的太乙真人,忽然抚须,发出一声悠长而平和的轻笑,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量天尊。” 老道拂尘一抖,仙袂飘飘,目光温和地看向被缚的拓跋玉,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施主,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却也最是难逃。你与三太子这段情缘,早已镌刻于三生石畔,铭录于姻缘簿中。此乃天定之数,非人力可违。纵使前尘暂忘,灵台蒙尘,那冥冥之中的牵绊,又岂是逃避所能斩断?”
拓跋玉本已心如寒冰,准备迎接更粗暴的对待,闻言却猛地一怔。
她抬起苍白的脸,望向这位传说中的福德真仙,眼中的冰冷裂开一道缝隙,流露出深深的不解与一丝被说中心事的茫然:“真人……您此言何意?什么三生石?什么姻缘簿?”
那些词汇对她而言如此陌生,却又隐隐牵动着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带来一阵莫名的悸痛。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那笑容中蕴含着包容万物的慈悲与一丝高深莫测。
他不再多言,宽大的道袍袖口轻轻一拂,一道温润的灵光闪过。
只见一枚古朴的竹简便凭空出现在他掌心。竹简颜色深沉,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表面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几道玄奥的天然木纹如同天地初开的轨迹。
“痴儿,眼见为实。” 太乙真人将竹简递向拓跋玉,“此乃你二人命格交织之录,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是与非,真与假,汝自观之。”
拓跋玉被缚的双手无法去接,孙悟空眼珠一转,打了个响指,捆仙绳灵巧地松开她的一只手腕。
她迟疑了一下,带着满心的戒备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悸动,缓缓伸出了微颤的手,接过了那枚触手温凉的竹简。
指尖甫一触及那冰凉的竹片,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灵魂深处的悸动便汹涌而来,让她心头剧震。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小心翼翼地,带着近乎虔诚的意味。
用指尖轻轻抚过竹简上那些由天地法则自然生成的、流转着淡淡金芒的玄奥文字与图案。
就在指尖触碰铭文的刹那,竹简之上,骤然爆发出柔和却无比强烈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刺目,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瞬间将拓跋玉的心神完全吸入其中。
不再是冰冷的文字,也不再是陌生的图案!
眼前光影流转,时空犹如在她眼前折叠、展开:她“看”到一片辽阔苍凉的戈壁,风沙如刀。
年轻的自己,一身红衣似火,英姿飒爽,正与一位银甲白袍、俊朗非凡的青年将军。
正是敖烈转世为雪狼的白战,二人在皎洁的月光下并肩而立。
风沙吹动他们的衣袂和发丝。两人手指相扣,掌心相对。
一个奇异的、由月光和彼此灵力交织而成的同心符印在两人掌心缓缓旋转、融合,最终烙入彼此神魂深处。
敖烈(白战)的声音穿越时空般清晰而坚定:“玉儿,以月为证,以心为契,此生此世,碧落黄泉,唯卿而已!”
自己那时眼中含泪,却笑得无比灿烂,重重地点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声音清脆而笃定:“嗯!不弃哥哥,天地为鉴,此心不移!”
那份炽热的情意,那份生死相随的决绝,如同岩浆般灼烫了她的指尖。
? 场景瞬间变换。眼前是雕梁画栋的喜庆殿堂,红烛高烧,龙凤呈祥。
自己身着华丽绝伦的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绣有九尾狐图腾的流苏红盖头。
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挑开了她的盖头。
映入眼帘的,是敖烈(白战)同样身着吉服、俊美无俦的脸庞。
他的眼中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那份深情与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
周围的喧嚣祝福声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眼中倒映的身影。
交杯酒盏轻轻相碰,琥珀色的琼浆映着彼此羞涩而幸福的笑颜,一饮而尽。
? 光影再转。一间温暖静谧的产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新生的纯净气息。
自己虚弱地躺在锦被中,汗水浸湿了额发,脸色苍白,眼底却有着母性最柔和的光辉。
敖烈(白战)半跪在床边,紧张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用最轻柔的力道,将一个襁褓放入自己怀中。
襁褓里,一个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婴孩正闭着眼睛,小嘴无意识地嚅动。
敖烈(白战)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婴儿柔软至极的脸颊,抬头看向自己,眼中是初为人父的无措、狂喜与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他哽咽着,声音沙哑而温柔:“玉儿…你看,我们的小狼…他多像你…”
那一刻,巨大的幸福如同温暖的潮水猝不及防地将她彻底淹没。?
那感觉如此真实,仿佛她此刻就躺在产床之上,而非仅仅是记忆的旁观者。
怀中那小小生命的重量和温度透过虚幻的襁褓清晰地传递过来,那么轻,却又那么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尖上。
婴儿粉嫩的脸颊贴着她的肌肤,带着新生的、纯净无瑕的暖意,散发着一股混合着奶香和生命气息的、难以言喻的甜香。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虚脱身体里涌出的、近乎本能的巨大力量,想要将这小生命紧紧护在怀抱深处,仿佛他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敖烈哽咽沙哑的、充满初为人父的狂喜与柔情的声音,如同投入这幸福潮水中的石子,激荡起更深沉的涟漪。
她“看”到他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星光,那份纯粹的爱意与感激,似最炽热的暖流,穿透记忆的屏障,狠狠撞击着她此刻冰冷而茫然的灵魂。
这汹涌而至的、排山倒海般的幸福感,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源自骨髓血脉深处的熟悉与共鸣。
它像最纯净的温泉,瞬间抚平了她意识深处因失忆而带来的焦躁与不安,带来一种久违的、近乎圆满的安宁。
泪水毫无征兆地盈满了她的眼眶,并非悲伤,而是被这纯粹而强烈的生命喜悦所震撼、所洗涤。
然而,当这温暖幸福的潮水缓缓退去,留给她的并非清晰的记忆海岸,而是一片更加空旷、更加令人怅惘的沙滩。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爱,那份喜悦,那份刻骨铭心的牵绊。
却依然无法想起完整的画面,无法将这份感觉与眼前这个被缚的、用同样复杂眼神望着她的男人(敖烈)真正对应起来。
巨大的满足感与巨大的失落感交织碰撞,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敖烈……” 这声呼唤,便是在这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漩涡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与迷茫,不由自主地、轻若蚊呐地溢出了她的唇瓣。
敖烈凝望着拓跋玉,那双映着星辰的龙眸里翻涌着近乎灼人的期待,指尖因用力攥紧锦被而微微发白:“玉儿,你方才…可是想起我了?”
他声音里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颤抖,目光寸寸描摹她脸上每一丝变化。
拓跋玉睫羽急颤,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在素白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
她仓皇点头又急急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残留捆仙绳勒痕的袖口:“对不住…我…”
喉间哽咽如堵着荆棘,“那些画面很暖,可像隔着重纱…还是串不成往昔。”
泪珠接连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仿佛是她碎裂的认知在具象化。
“无妨。”敖烈倏地轻笑,那笑里浸着千年陈酿般的苦涩与温柔:“纵使要等上千秋万载,我亦守着你。”
敖烈倏然侧首望向孙悟空,苍白的面容已覆上一层龙族太子固有的凛然威仪,声线沉凝如深海玄冰:“大师兄,松绑吧。”
言语间是不容置喙的决断,却又在尾音处泄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恳求。
孙悟空火眼金睛滴溜溜一转,戏谑目光在敖烈紧绷的肩线与拓跋玉腕间深痕间逡巡,
片刻,忽地龇牙一笑,指尖掐诀凌空轻点,但见金光骤闪。
那缚于拓跋玉身的捆仙绳应声而解,化作一束流萤般的星芒,倏忽没入孙悟空毛茸茸的掌心。
拓跋玉雪白腕骨上,赫然蜿蜒着数道刺目瘀痕,宛若忘川河畔灼灼绽放的曼珠沙华,血色妖娆地烙印在凝脂肌肤上,每道红痕都在无声控诉方才的桎梏。
敖烈眸光沉沉扫过内室。太乙真人执一柄玉柄拂尘立于窗畔,银须含笑,道袍流转着温润清辉。
十五岁的白念玉紧攥双拳立于榻边,少年挺拔的身姿绷如弦月,唇抿成倔强的直线。
敖烈喉结微动,声音稳如定海神针:“劳烦真人移步前厅,与大师兄共品雪顶云腴。”
复又转向儿子,指节因竭力克制而泛白,语调却放得极柔:“念玉,去暖阁守着龙蛋——若见异样,速来报我。”
唯有拓跋玉窥见真相:他垂在紫檀木床沿的手正死死抠进繁复的缠枝莲雕花里。
五指深陷木纹,苍白指节绷出嶙峋的青筋,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渴望与痛楚悉数摁进这方死物之中。
孙悟空早不耐烦,猿臂一伸便将白念玉拦腰夹在腋下:“小崽子愁眉苦脸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