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笑着应承,把储物袋里的玻璃罐拿出来补上去,阳光透过展馆的玻璃照在罐上,竟比上午亮堂了不少。有个年轻姑娘拿起罐果酱,看着标签上的老槐树图案:“这是槐香村?我外婆家就在那附近!”她眼睛亮晶晶的,“我认得这树,小时候还在底下捡过槐花!”
原来姑娘是来城里打工的,一听是老家的东西,一下子买了十罐,说要分给同事:“让他们知道咱乡下也有好东西!”她还掏出手机,给展位拍了照,发了条朋友圈,配文:“外婆家的味道,在城里也能尝到啦!”
没过多久,就有人拿着手机找过来:“是不是有人在朋友圈推荐你们的山货?我朋友说这蜜饯比糖球还好吃!”
石头乐得合不拢嘴,记账的本子写得密密麻麻,连老支书的烟袋都忘了抽,光顾着帮韩立递东西。韩立的手指还在渗血,却觉得这点疼算啥?看着那些粗糙的手掌接过玻璃罐,听着他们说“家里孩子就爱吃这个”,她忽然懂了——他们要的不是多精致的包装,是藏在食物里的实在,是能让他们想起老家灶台上的那股烟火气。
傍晚清场时,展馆里的人渐渐少了。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走过来,他头发梳得整齐,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我是市供销社的,刚才看你们的山货卖得不错。”他指着账本,“这些都能长期供货吗?”
老支书猛地站起来,烟袋锅掉在地上:“能!能!”
“我们超市想进一批货,”男人翻开笔记本,“先订两百罐猕猴桃酱,三百袋红薯糕,包装得改进下,用透明盒,印上你们村的老槐树。”他顿了顿,“价格按今天的卖价,月结。”
韩立赶紧把条件记在纸上,笔尖划破了纸页都没察觉。男人临走时说:“下周派人去你们村考察,看看生产环境,合格了就签合同。”
回去的长途汽车上,石头抱着装钱的铁盒睡熟了,嘴角还挂着笑。老支书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中午没吃饭。”里面是块红薯糕,硬邦邦的,却带着甜味。韩立咬了一口,忽然想起早上离村时,二婶子塞给她的布包里,就裹着这个。
“叔,”她忽然开口,“咱回去就买新的包装,让二婶子她们绣上老槐树,再请张老师写点字,既好看又有咱村的记号。”
老支书点点头,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再修修村口的路,不然供销社的车进不来。”他忽然笑了,“以前总觉得城里人看不起咱乡下货,现在才知道,好东西藏不住。”
车窗外的灯光连成一条河,韩立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里面还剩两罐蜜饯——她特意留的,给哑叔和李寡妇的娃。指尖触到袋口的绳结,忽然想起摔碎的那罐蜜饯,其实没那么疼,倒是刚才那穿工装的大叔说“跟老家的一个味”时,她的眼眶莫名热了。
牛车进村口时,已经是后半夜。打谷场的灯还亮着,二婶子她们坐在槐树下打盹,李寡妇的娃趴在石碾子上,嘴角流着口水。听见车响,她们一下子醒了,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卖得咋样啊?”
“有人买吗?”
“那城里人看得上咱的东西不?”
石头举着铁盒晃了晃,硬币“哗啦”响:“不仅卖光了,还订了大单子!”他把账本递过去,借着灯光,二婶子念出“供销社订两百罐猕猴桃酱”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李寡妇的娃被吵醒了,揉着眼睛笑,像个小太阳。
韩立从储物袋里掏出那两罐蜜饯,递给哑叔一罐,又把另一罐塞给李寡妇:“给娃当零嘴。”哑叔接过罐子,咧着嘴拍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她拍倒。
老支书站在槐树下,抬头望着树影:“明儿就召集大伙儿,先把路修了,再琢磨包装的事。”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哽咽,“我活了大半辈子,没想过咱村的山货能进城里的超市……”
韩立没说话,只是觉得,今晚的月光特别亮,照在老槐树上,像撒了层银粉。储物袋里的样品空了,却好像比来时更沉——里面装着的,是全村人攒了半辈子的盼头,是那些粗糙手掌里的温度,是终于能挺直腰杆说“咱乡下货不差”的底气。
她忽然想起白天摔碎的那罐蜜饯,枣肉混着陶片,其实像极了他们走的路——磕磕绊绊,却总有股子甜劲在里头。远处传来鸡叫,天快亮了,新的章程还在等着他们写,就像这老槐树,根扎在土里,枝叶却总往天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