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并非完美的覆盖。终究,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整个试炼场再次剧烈震动起来!并非因为攻击,而是因为白芷的觉醒和净世莲华的爆发,严重冲击了轮回镜界的规则基础!
“咔嚓……咔嚓……”
天空中出现巨大的裂纹,如同破碎的镜面。大地开始崩裂,远处的神魔战场幻象如同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维持试炼场的轮回之力正在失控地逸散。
镜界,开始反噬了!
空间的崩坏加剧,碎片如同暴雨般从穹顶坠落,又在触及白芷周身自然散发的净世光辉时化为齑粉。她悬浮于崩塌的旋涡中心,衣袂飘飘,神情平静,仿佛周遭的毁灭与她无关。
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楚狂的虚影上。
无需言语,强大的神魂共鸣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超越语言的连接。属于白芷的完整记忆,如同奔流的江河,不仅在她自身灵识中归位,也通过残魂与短剑的联系,更为清晰、更为磅礴地涌向楚狂的虚影。
楚狂的虚影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那些被轮回迷雾遮蔽、散落于时空缝隙的前世记忆碎片,此刻被白芷完整的神魂力量牵引、汇聚、补完……
他“看”得更清楚了。
不再是迷廊镜壁中惊鸿一瞥的片段。
他看到了初入月宫时,那个躲在琼花树后,偷偷打量他的、怯生生的白衣少女。
看到了她为了帮他疗伤,笨拙地采摘仙草,被看守灵兽追得满山跑,最后捧着一株沾着泥土的仙草,对他露出带着擦痕却明媚的笑脸。
看到了神魔大战初期,他因杀戮过甚,险些被魔剑反噬,是她不顾自身安危,以净魂莲本源之力强行侵入他的识海,将他从堕落的边缘拉回,自己却元气大伤,沉睡数十年。
看到了最后那场决战,天道不公,神魔皆棋子。他为了给她争得一线生机,不惜燃烧全部修罗血脉,引爆魔剑,崩碎天门……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看到的,是她决绝地燃烧神魂,将最后一点真灵包裹着净魂莲的种子,送入轮回通道的景象……
原来,他们都在为对方谋求生路,也都为对方付出了所有。
痛!
无边无际的痛楚,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楚狂残魂的每一寸!那不仅仅是记忆的回归,更是伴随着记忆而来的、当时当刻所有情感的复现——失去她的绝望,无能为力的愤怒,以及那深埋于修罗杀戮表象之下、从未改变过的、炽热如初的爱恋。
“呃啊——!”
楚狂的虚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嘶吼。那吼声震荡魂光,使得短剑剧烈震颤,赤金色的剑芒不受控制地迸发,将周围坠落的空间碎片再次绞碎。
他猛地抬头,看向白芷。虚影的眼神,不再是之前作为“引导者”的冷静与战意,而是充满了属于“楚狂”的、赤裸裸的情感——疯狂的占有欲、失而复得的珍视,以及毁灭一切敢伤害她之存在的暴虐杀意。
这股纯粹的、原始的修罗意志,甚至暂时压过了轮回规则的反噬所带来的压迫感。
白芷静静地承受着他目光的洗礼。
她的心,随着记忆的完整归流,同样承受着巨大的情感冲击。那份对楚狂的挚爱,如同沉寂的火山再次喷发,灼烧着她的灵魂。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痛苦与暴戾,那是因为他“想起”了她,想起了失去。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要靠近那虚幻的身影,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想要以净魂莲的温和力量,抚平他灵魂的躁动。
然而,她的动作在半途微微一顿。
一种微妙的“隔阂感”再次浮现。
属于“新生灵”的那部分纯粹认知,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提醒她:眼前的,终究只是一道残魂虚影,并非完整的他。而她自己,虽然记忆情感已然完整,但这具身体,这力量的运转方式,终究与前世不同。
融合,带来了力量,也带来了认知上的微妙偏差。
她伸出的手,最终没有触碰到虚影,而是轻轻拂过悬浮在身侧的赤金短剑。指尖与剑身接触的刹那,短剑发出清越的鸣响,楚狂虚影的波动也随之平复了些许。
“楚狂……”她终于开口,声音空灵而缥缈,带着一丝久远年代的沙哑,却又奇异地与这具身体契合。“我们……时间不多了。”
她抬眸,望向这片正在加速崩溃的试炼场,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看到了那处于风暴核心的“镜界之心”,以及缠绕在其上的、属于她的轮回锁链。
“镜界规则因我的觉醒而反噬,这是危机,也是机会。”白芷的语速平稳,分析着局势,那份冷静,隐隐带着一丝“新生灵”处理问题时的不含情感的特质。“规则混乱,禁锢之力必然减弱。必须在镜界彻底崩灭前,斩断锁链,夺取镜界之心的控制权,否则我们都会被放逐到无序的轮回缝隙,永世沉沦。”
楚狂的虚影凝视着她,眼中的暴戾渐渐收敛,转化为一种极致的专注与认同。他感受到了白芷的变化,那份融合后产生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气质。但他不在乎。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她是白芷,只要她的神魂核心未变,他就认她,护她,永不放手。
短剑发出一声激昂的剑鸣,回应着她的判断。
赤金色的剑意再次凝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练、纯粹。楚狂的记忆回归,不仅带来了情感,更带来了对修罗剑道更深层次的理解。斩因果剑意,似乎也随之产生了某种蜕变。
就在这时——
“嗡!”
一道幽暗的、却带着无上锋锐之意的光芒,自不远处那柄一直沉寂的魔剑碎片“弑神”上亮起。
剑灵赤霄的意念,再次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挑战,而是带着一丝凝重与认可:
“神魂归位,净世重现……修罗,你的另一半既然已经归来,这破镜子,也该碎了!”
“本灵助你们一臂之力,稳住这崩塌的通道!但核心之处,需你们自行斩破!”
话音未落,那残破的魔剑碎片骤然爆发出滔天的幽暗光芒,一股霸道绝伦的魔剑之力冲霄而起,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定海神针般,强行撑住了试炼场边缘那最不稳定的崩塌区域,形成了一条相对稳固的、通往镜界之心方向的幽暗通道!
机会!
白芷与楚狂虚影对视一眼,无需交流,心意已通。
赤霄剑灵以魔剑碎片强行稳固通道,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暂时遏制了最猛烈的崩坏,但也使得能量的冲突更加剧烈、混乱。幽暗的魔剑之力与纯净的净世光华、暴戾的修罗剑意与失控的轮回规则,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互相冲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通道之外,是彻底的能量乱流,五彩斑斓却又充满致命的危险,任何事物卷入其中,都可能被瞬间撕碎或同化。
白芷没有丝毫迟疑。
她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流光照向那条幽暗通道。楚狂的虚影与她并肩而行,赤金短剑主动飞至她手中,剑身光华内敛,却蕴含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踏入通道的瞬间,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这并非实体攻击,而是各种规则力量的残片与负面情绪的冲击。陨落神魔的不甘咆哮,沉沦灵魂的绝望哀嚎,轮回错乱的时空碎片……如同无形的利刃,切割着闯入者的灵识。
若是之前的新生灵,即便有楚狂指引,也绝难在这种环境下保持心神清明,瞬间便会被侵蚀同化。
但此刻的白芷,只是微微蹙眉。
她周身净世光华自然流转,形成一个柔和却坚韧的光罩,将绝大多数负面冲击隔绝在外。那些侥幸穿透光罩的杂音与碎片,在触及她已然完整归一的强大神魂时,也如同雨打芭蕉,虽引动涟漪,却难以撼动根本。
她前行得很快,步伐稳定,目标明确——通道尽头,那散发着三道交织光芒的镜界之心。
然而,跟随着她的楚狂虚影,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白芷……太冷静了。
面对这些足以让心志不坚者疯狂的精神污染,她的情绪几乎没有波动。她的眼神专注而清澈,只有对目标的执着,却少了……“人”的气息。
前世的白芷,虽然清冷,但内心柔软,极易共情。看到受苦的生灵会不忍,感受到负面情绪会受到影响。而此刻的她,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高效地过滤、排除着一切干扰,只为达成最终目的。
这种绝对的理性与高效,让楚狂感到一丝陌生,以及一丝潜藏的不安。
他想起了之前新生灵所说的“容器”,想起了融合时那汹涌的记忆洪流。难道,在融合的过程中,属于“白芷”那最柔软、最感性、最属于“人性”的部分,在庞大记忆和神性力量的冲击下,被暂时压制,甚至……开始剥离了?
是为了应对眼前绝境,神魂本能地选择了最“高效”的生存模式?
还是融合本身,就必然会导致这种变化?
楚狂的虚影沉默着,无法询问,也无法证实。他只是更加紧密地跟随在她身边,赤金短剑的剑意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将她周身护得密不透风,斩灭一切试图靠近的能量乱流。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尽头,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流动的轮回画面构成的彩色旋涡。那就是“镜界之心”。漩涡的中心,三道清晰的光源在沉浮、交织:
一道是纯净温和的白色光晕,那是白芷完整神魂的本体,光晕之外,无数闪烁着符文的透明锁链层层缠绕,正是轮回规则的禁锢显化。
一道是炽烈霸道的赤金色战魂烙印,属于楚狂的前世,如同不甘的星辰,在漩涡中载沉载浮,散发出不屈的意志。
最后一道,则是一道缥缈不定、仿佛由无数镜面碎片构成的意识体,冷漠、客观,不带任何情感,正是这镜界本身的守护意识。
白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被锁链缠绕的白色光晕。
那是她神魂的根源,也是禁锢的核心。
只有斩断那些锁链,她才能真正获得自由,完全掌控这份苏醒的力量。
然而,似乎是感应到她的靠近,镜界守护意识骤然波动起来!
整个彩色旋涡的旋转速度猛地加快,那无数流动的轮回画面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实质性的攻击,如同密集的箭雨,向着通道口的白芷攒射而来!每一道画面,都蕴含着一股独特的轮回之力,或引动心魔,或制造幻境,或直接侵蚀神魂!
与此同时,缠绕在白色光晕上的锁链也光芒大盛,收缩得更紧,试图将白芷的神魂本体彻底拉入旋涡深处,与镜界同化!
面对这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阻截,白芷眼神一凛。
她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赤金短剑缓缓举起。
楚狂的虚影在她身后凝聚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与他前世的战魂烙印隔空呼应,爆发出冲天的战意!
“这一剑,”白芷轻声开口,既像是对楚狂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斩断过往,斩断禁锢。”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是前世的执念?是今生的决意?还是那正在悄然变化的、难以言喻的……
赤金短剑上,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斩因果的剑意与净世莲华的光辉,在这一刻,开始了一种奇妙的融合。
剑,未出。
势,已成。
镜界之心最后的反扑,与融合归来的白芷、记忆苏醒的楚狂残魂,在这崩坏的边缘,即将展开最终的对决。而那潜藏在光辉之下的,关于“人性”剥离的隐忧,也如同水下的暗礁,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