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之名所代表的一切过往、执念、承诺与痛苦,都已被那纯粹的血色所覆盖、所溶解。初代修罗王残魂中亘古的毁灭意志,十一剑灵驳杂狂暴的负面情绪,以及白芷祭剑所引爆的那足以焚尽灵魂的悲恸与绝望……这一切交织成一片无尽的血海,将他最后的人性灵光彻底吞没。
他悬浮于半空之中,巨大的修罗血翼无意识地缓缓扇动,每一次轻微的起伏都卷动气流,带起低沉如兽喘的呼啸。那双纯粹血红的眸子,空洞、漠然,没有丝毫焦点,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血潭,倒映着下方支离破碎的世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崩裂的大地,山峦倾塌,江河断流,焦土千里;扫过那些如同蝼蚁般惊恐逃窜、挣扎求生的身影——其中既有黑袍翻飞、结阵自保的天机阁修士,亦有被这场浩劫卷入、绝望哭嚎的无辜生灵。
但此刻,在这双血眸之中,再无是非对错,再无恩怨情仇,甚至没有了具体的形象。
有的,只是……扰动。
是这些渺小生命的奔跑、尖叫、能量波动,构成了对这死寂毁灭画卷的扰动。如同平静血海上泛起的微不足道的涟漪,碍眼,且……该死。
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最原始纯粹的暴虐与烦躁感油然而生。
毁灭这些扰动。
让一切重归死寂。
让这天地,为她的逝去陪葬。“杀……”
“毁灭……”
“……一切……”沙哑、破碎、仿佛砂石摩擦般充满戾气的声音,从他口中无意识地溢出。这声音不再带有任何属于“楚狂”的温度与情感,更像是这具毁灭躯壳本能发出的、宣告终结的序曲。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动作略显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五指微张,掌心向上。
霎时间,周围天地间的煞气如同受到绝对君主的召唤,疯狂向他掌心汇聚!而他体内那浩瀚无边的全新力量——融合了十一剑本源与修罗王力的暗金煞力,也随之奔涌而出!
一颗拳头大小、却压缩到极致的暗红色能量球,在他掌心迅速凝聚、旋转。球体表面电蛇缭绕,内部蕴含着令人神魂颤栗的毁灭气息,其核心处的颜色深邃得近乎漆黑,仿佛一个微型的、即将爆发的寂灭黑洞!
能量球形成的瞬间,周遭的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它所散发出的死亡波动,牢牢锁定了下方一处因阵法庇护而暂时聚集了较多生灵的区域——那里,恐惧已攀升至顶点。
他空洞的血眸漠然地注视着那里,手臂微微后移,做出了一个简单却预示着一场屠杀即将开始的投掷动作。
与此同时,天际那因他蜕变而汇聚的化天劫云,旋转得愈发疯狂,厚重的云层中,暗红色的雷霆与漆黑的毁灭之光交织闪烁,发出隆隆巨响,仿佛天道的怒眸正在死死盯着这逆天而行的存在,判断着这正在进行终极蜕变的生命形态,酝酿着最终审判的一击。
远处,冥夜手持光芒万丈、却透着不祥气息的归一剑,惊疑不定地观望着。楚狂此刻散发出的、那纯粹为毁灭而生的恐怖气息,令他这阴谋者也感到一阵心悸。他既忌惮这股失控的力量,内心深处却又滋生出一丝扭曲的期待——期待那天劫落下,将这最后的变数、这失控的兵器,连同这片天地一起,彻底毁灭!
毁灭的能量球即将脱手,理性的崩毁已完成,唯余毁灭的本能,驱动着这尊新生的修罗,欲要涤荡世间一切。
就在那枚压缩着无尽毁灭之力、即将脱手掷出的暗红能量球表面,电弧已然嘶鸣到极致,下方生灵的绝望哭嚎仿佛都被那毁灭前兆的死寂所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清越、空灵,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意志的剑鸣,骤然自楚狂体内响起!并非来自那狂暴沸腾的十一剑本源,而是源自那柄一直沉寂于他力量旋涡边缘、通体流淌着冰冷月华与淡淡悲伤的——苍冥剑!
是月璃祭剑融魂时,留存在剑灵最深处的、那一缕微弱的意识碎片!
仿佛被楚狂那彻底沉沦的疯狂与即将酿成的无可挽回的杀孽所刺痛,这缕碎片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悸动!
一道柔和却异常坚韧纯净的净魂莲光华,如同初春破开冰封的第一缕涓流,自苍冥剑中悄然流淌而出。这光芒并不耀眼夺目,甚至有些微弱,与楚狂周身那滔天的暗金煞气与毁灭能量相比,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
然而,就是这看似微弱的光华,却蕴含着月璃最后的力量与意志,带着净魂莲特有的净化与守护之力,顽强地蔓延开来,如同最轻柔的纱幔,拂过楚狂战纹覆盖的皮肤,渗入那沸腾着毁灭欲望的四肢百骸,试图去触碰、去安抚那在血海深处疯狂咆哮、即将彻底迷失的灵魂。
但这还远远不够!
那毁灭的能量球依旧在膨胀,楚狂血眸中的空洞与漠然未有丝毫动摇,手臂肌肉绷紧,投掷的动作已完成十之八九!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流淌的净魂莲光华骤然炽盛了一瞬!
紧接着,一道极其淡薄、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周围狂暴能量撕碎的纤细女子虚影,借助着这瞬间爆发的净魂莲本源之力和与苍冥剑最深切的联系,艰难无比地在楚狂身前、那毁灭能量球的前方,凝聚显现。
她一袭白衣,宛若月光织就,在这暗红与暗金主宰的毁灭画卷中,纯净得格格不入。面容清冷绝丽,眉眼间却镌刻着无尽的担忧、温柔与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正是月璃!
她的虚影是那般淡薄,仿佛呵一口气就会散去,连轮廓都显得有些模糊。但她那双凝视着楚狂的眼眸,却清晰得令人心碎,里面盛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痛惜,有呼唤,更有一种深植于灵魂深处的、未曾改变的守护之意。
“楚狂……”
她的声音空灵、微弱,细若游丝,几乎要被能量的轰鸣和风暴的呼啸彻底掩盖。但这声音却仿佛蕴含着净魂莲最后的神髓,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指人心的穿透力,无视了一切外在的狂暴与喧嚣,精准地、轻柔地,送达至楚狂那被无尽疯狂与负面情绪淹没的识海最深处。
如同在无边血海中投入了一颗散发着微光的纯净石子,虽然无法立刻驱散整个血海,却激起了一圈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维持这虚影的存在已耗尽了所有,“听我说……”
“记住你的承诺……”这句话,她说得异常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你答应过的……人族与修罗……共存之世……”
“活下去……”她的虚影变得更加透明,开始如同风中轻烟般摇曳不定,话语却愈发急切,带着最后的祈愿与叮嘱,“不是作为毁灭的工具……而是作为……希望的……”
最后的话语未能完全说完,她的虚影微微前倾,抬起那几乎已透明得看不见的手,似乎想要最后一次触摸楚狂那被战纹覆盖、冰冷而疯狂的脸颊。
然而,指尖尚未触及,那最后的形态便再也无法维持。
嘭——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露珠破碎般的声响。
月璃的虚影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