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的最后一张,是片漆黑,只有三个白圈,像三只眼睛正在通过照片看外面。
阿Ken把照片收起来,没发表,也没外传。
他后来又去了达德学校一次,把那卷胶卷的照片烧在操场中央,灰烬被风吹起来,像群蝴蝶,围着秋千转了三圈,才慢慢散开。
2024年冬天,元朗下了场罕见的雪。达德学校的红砖墙顶着层白霜,榕树的叶子上结着冰,阳光照过来,亮晶晶的。
林伯的儿子踩着雪去学校门口放苹果,发现铁门没锁,虚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去,操场的雪地上有串脚印,小小的,像小孩的赤脚踩出来的,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教学楼,脚印旁边还有串更小的,像是有人在蹦蹦跳跳。
二楼东头的教室门也开着。他走进去,看见黑板上的算术题被擦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幅画,用红粉笔和白粉笔涂的,画着三个小孩手拉手,站在太阳底下,旁边写着“我们回家啦”。
墙角的红皮鞋不见了。他四处看了看,发现鞋被摆在了窗台上,鞋里塞满了榕树的叶子,绿油油的,像刚摘的。
那天下午,林伯去世了。弥留之际,他拉着儿子的手说:“听见了吗?钢琴声……他们在跟我道别呢。”
儿子侧耳听,窗外的风刮过榕树,发出“沙沙”的响,真像有人在弹钢琴,断断续续的,是《小星星》的调子。
林伯的葬礼过后,达德学校突然安静了。夜
里再没人看见二楼亮灯,也没人听见孩子的哭声或笑声。有居民说“那些孩子跟着林伯走了”,也有人说“他们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了”。
只有那棵老榕树,长得越来越茂盛,气根垂到地上,扎进土里,长成新的树干,把学校围得越来越紧。
有人锯开了一段掉落的树枝,年轮里竟嵌着些细小的东西——有红粉笔头的碎屑,有蓝校服的线丝,还有半片苹果核,像是被小孩咬过的。
现在达德学校仍然立在那里,没有拆除。元朗区议会的拆迁计划又搁置了。
最近有附近的住户说,凌晨五点多,总能看见三个背着书包的小孩,从学校里走出来,沿着榕树的影子往屯门街的方向走。
走在最前面的男孩踢着个足球,中间的女孩扎着小辫,手里攥着只红皮鞋,最小的那个总回头,像是在看什么。
2024年清明,元朗区议会的值班室收到了个没写寄件人的包裹,里面是三双崭新的红皮鞋,鞋码很小,像给七八岁的孩子穿的。
值班的保安把鞋放在窗台上,第二天一早去看,鞋不见了,窗台上只有层薄薄的灰尘,上面印着三个小小的脚印,朝着达德学校的方向。
而达德学校二楼东头的教室,黑板上又多了行字,是用红粉笔写的:“明天还来吗?”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