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醉了……会喊她的名字?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骄傲到从不轻易示弱、连道歉都带着施舍意味的厉辰?
这怎么可能?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醉后失态的模样,那该是何等的……狼狈与脆弱?这画面与她记忆中那个永远掌控一切、连情绪都精准计算的他,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心慌的反差。
几秒钟的死寂过后,苏沫强迫自己抬起眼,再看向林浩时,脸上已经重新覆上了一层看似无懈可击的平静面具,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极力压抑的波澜。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过于平稳,带着一种刻意的疏远:
“学长,”她打断了他可能还想继续的话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谢谢你还愿意告诉我这些。但是,都过去了。”她重复着这句说过无数次、仿佛就能成真的咒语,“他现在事业有成,前途无量,这很好。而我,也在努力地、一点点地,过好我自己在上海的生活。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真的。”
林浩看着她强装镇定、却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疼和无奈。他知道自己僭越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苏沫,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在这里多说什么。只是……作为你们共同的朋友,看着你们两个人,一个在上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个在北京把自己逼成工作机器,明明都……心里却隔着千山万水,再也不联系。我这心里,真的不好受。当初那些事,那些争吵……也许,也许其中真的有些误会,如果当时大家都冷静一下,也许本可以说开的……”
“没有什么误会,学长。”苏沫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情绪的冲击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涩意,仿佛声带被粗糙的砂纸磨过,“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简单的误会。只是……我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方向,对未来的期待,对伴侣的定位,都存在着无法调和的差异。”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氧气来支撑自己说完还记挂着我们。但是,请你相信,我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最后那三个字——“放下了”,她说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仿佛每个音节都重若千钧,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它们从血肉模糊的心底剥离出来,展示给人看。
林浩看着她明明快要破碎、却依旧挺直的脊背,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决绝,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化作了一声更深的、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知道,再多说任何一个字,都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徒劳。
“好。”他最终只能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妥协,“你过得好,就行。以后我来上海出差,再找你吃饭。”
“好,欢迎。”苏沫努力弯起嘴角,回给他一个短暂而飘忽的笑容。
饭局在一种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苏沫坚持AA制付了自己那一半的餐费,没有给林浩任何客套的机会。在餐厅门口,他们客气地告别,林浩走向另一个方向去赴下一个商务约会。
苏沫没有立刻去坐地铁,而是选择了一个人,慢慢地走在霓虹闪烁、人流如织的街头。初冬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寒意,吹拂着她裸露的脖颈和脸颊,带来一阵清醒的冷意。璀璨的灯火将这座城市的夜晚点缀得如同白昼,却照不进她此刻晦暗不明的心底。
林浩的话,像一颗被无意间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表面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叠叠、无法止息的涟漪,一圈圈地扩散,搅乱了所有伪装的安宁。
他喝醉了……会抱着酒瓶喊她的名字……
这个画面,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厉辰,那个永远理性至上、连分手后都吝于给她一句直接挽留的厉辰,竟然也会有如此失控和……脆弱的时刻吗?
心,不可抑制地、一阵阵地抽痛起来,那疼痛熟悉而尖锐,提醒着她,有些伤口,看似结痂,内里却从未真正愈合。
她停下脚步,仰起头,望着被摩天大楼切割成狭窄缝隙的、看不到星星的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她知道,无论林浩带来了怎样的消息,无论厉辰是否真的在酒后流露过一丝悔意或痛苦,有些路,一旦选择了迈出第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共同朋友的无奈与好心,终究无法跨越那道由时间、距离,以及他们各自固执的选择所共同划下的、深不见底的鸿沟。那鸿沟之下,埋葬的,是整整一个曾经以为会地老天荒的青春。
她拉紧了大衣的衣领,将半张脸埋进温暖的羊毛围巾里,重新迈开脚步,汇入前方熙熙攘攘、不知奔向何方的人潮之中。背影,在流光溢彩的都市夜色里,显得单薄,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