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冬,黄昏时分下了一日的大雪才停了下来。
宫墙根下,几个小太监抄着帚篱,正手脚不停地扫着积雪,鼻头冻得通红,呵出的白气老长。
“手脚都麻利些!赶在宫门下钥前,这甬道都得拾掇干净!”管事太监揣着手在边上瞅着,嗓子尖细。
话是这么说,可那青石路面却像故意跟人作对似的,偷偷藏着一层雪亮的薄冰。
不知是哪个宫的小宫女端着食盒,踩着湿漉漉的甬道,踮着脚,走得一步一蹭,嘴里小声嘟囔,“这地滑得,跟抹了油似的,可不敢摔了小主的点心……”
远远的瞧见两个人走过来,小宫女见了连忙福下身子,“奴婢给瑶婕妤请安。”
梨花扶着紫苏的手,并不理会。
小宫女大着胆子往上瞟了一眼,只瞧见这位让满宫宫女们私下里又羡又妒的瑶婕妤,裹着一身玉色斗篷,走过来时风都不吹了,只敢撩起一圈银白风毛,怯怯地拂过她的下颌,雪光识趣地攀上她的肌肤,将侧脸拉出清冷的弧度。
她连忙低下头去,心中暗叹,难怪得了皇上喜欢……
梨花只步履不停地往坤宁宫方向走去,主仆二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上回响,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紫苏小心翼翼地扶着梨花,一边低声说道:“小主,刚才那个似乎是宜春宫的宫女,奴婢听说,徐容华的这一胎,都重视得很,不仅皇后娘娘一日三趟地遣太医去宜春宫问话,连太后娘娘都时不时赏下滋补养品,前儿个更是连私库里那支百年的老山参都赐了过去,这般殊荣,任是谁有孕时也不曾有过呢。”
梨花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蜿蜒的甬道,雪光映照下,杏眸显得格外寒凉,“后宫接连变故,薛容华小产,高氏人疯魔,皇嗣凋零,如今徐容华这一胎,皇后与太后自然格外重视,这不仅是皇嗣,更是关乎中宫德行、后宫安稳的象征。”
她顿了顿,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几个小宫女正捧着东西匆匆往宜春宫方向去,一角露出尚宫局特有的标记,想必又是送去什么赏赐。
梨花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继续缓步前行,声音压低了几分,“只是这过分的重视,有时候未必是福气。”
紫苏会意一笑,不再多言,只更加小心地扶着梨花迈过一道覆着薄冰的门槛。
坤宁宫内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殿外的寒意,烛火上下跳动,映着妃嫔们华丽的衣袍,梨花行礼后便坐到了位置上。
瞧见皇后正含笑听着汤容华叽叽喳喳说着御花园中那几株提早绽放的绿萼梅,目光却似不经意般扫过下方。
戚昭仪依旧是一身醒目的石榴红宫装,领口袖缘镶着雪白的风毛,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腕上一对通透的翡翠镯子。
殿门处的厚重帷帘被宫女掀起,带进一丝寒意。
徐容华扶着木雨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湖蓝色织锦缎宫装,外罩一件银狐皮里子的斗篷,腹部已明显隆起,步履虽慢,却并无往日那般弱不禁风的姿态,脸颊甚至丰润了些许,透出被精心养护的红润。
“嫔妾来迟了,请皇后娘娘恕罪。”徐容华声音柔和,微微屈膝。
皇后笑容温婉,抬手虚扶,“快起来,你如今身子重,这些虚礼能免则免,木雨,还不快扶你家小主坐下,仔细些。”
执棋得到示意,立刻在紫檀椅上铺了一层厚厚软垫。
徐容华谢恩坐下,手自然而然地抚上高耸的小腹,唇角含着一抹满足而隐带傲然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