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万籁俱寂。
慈宁宫的灯火在夜色中独自明亮,沉香如缕,在殿内盘旋不去,醇厚绵长的香气与烛火的昏黄光晕交织在一起,将室内陈设的轮廓勾勒得影影绰绰。
皇后端坐在下首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深青色的金凤穿牡丹常服,在夜色中颜色愈发沉凝,仿佛要与这深宫夜色融为一体。
乳母孙氏垂首敛目,小心翼翼地抱着裹在明黄缂丝襁褓中的柔福公主,公主睡得正酣,呼吸匀停。
皇后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女儿恬静的睡颜上,唇边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意,“母后您瞧,柔福睡得真沉,仿佛又长大了些许,眉眼也更舒展了。”
太后并未如同往日般靠近细看,她只是远远地靠着暖榻上堆叠的软枕引枕,身上搭着一条墨色福寿纹的薄毯。
听到皇后这样说,目光缓缓掠过那团明黄色的襁褓,眼神缓了一瞬,却也仅仅是一瞬。
“孩子总是一天一个样。”太后淡淡说了一句,话题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哀家今日唤你来,不是为了孩子,宜春宫那边,近来倒是风光得很,灯火通明,往来不绝,哀家瞧着,徐容华这一胎,皇后看得很重。”
皇后的笑容凝在了唇角,少了几分真切的暖意,说道:“是,徐容华有孕,乃是宫中大,儿臣身为六宫之主,自然也嘱咐了太医院,要好生照看,一应用度,皆按份例上等供给,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太后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手指缓缓捻动着佛珠,发出极轻微的“窸窣”声。
“份例上等......”她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平白让人感到一股压力,“她倒是个有福气的,这福气来得这般突然,又这般恰到好处。只是这福气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耗费了多少夜深人静时的辗转算计,就未可知了。”
皇后心头微微一紧,有些不解,问道:“母后这是何意?徐容华往日里瞧着,虽是身子骨病弱了些,言语行动倒也还算安分守己,并未有何逾矩之处,莫非母后察觉到了什么不妥?”
“安分守己?”
太后终于抬起眼,双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直直地看向皇后,“哀家原先,倒也这般以为,直到前几日,底下人来回话,说高美人身边有个叫秋霞的宫女,曾与宜春宫的木雨,在御花园西北角那处偏僻的假山后头,偶然遇见过两次,时间不长,说了什么无人知道,可偏偏就在那之后,高美人就开始心神不宁,乃至最后疯魔失子。”
若不是派人细细查探过,她也不能全然相信林氏的话,可偏偏,一查真就查出些东西来。
皇后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敛去,她捏着素白绢帕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白痕。
那个终日里仿佛风吹就倒的徐容华,那双看似只会捧着药碗的手,竟能如此隐晦,又如此精准地伸向漩涡的中心?
“竟有此事?”皇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难以掩饰的惊意,在这寂静的深夜听起来格外清晰。
“儿臣掌管六宫,未曾察觉分毫,可是这或许只是巧合?宫女们在御花园中偶遇,说几句闲话,也是常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