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一份奇怪的报告，前女友的影子
轮椅在医院特有的光滑地砖上无声滑行，走廊两侧的白色墙壁在头顶日光灯的照射下，反射出清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药剂混合的味道，浓郁得像化不开的雾，钻进鼻腔，刺激着人的神经。
沈铭靠在轮椅背上，闭着眼，将身体的重量尽可能地交给这张冰冷的器械。后背的伤口在缓慢地渗血，黏住的衣物随着身体最轻微的颠簸，都会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一点点流失，像一个被戳了洞的水袋。
但他的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陈正邦书记电话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停顿，都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拆解。
“先处理好伤口。”——这是关怀，也是一种默许，承认了他行为的合理性。
“照顾好群众。”——这是定性，肯定了他工作的出发点，将他与周立的官僚主义划清了界限。
“回来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写一份详细的、正式的报告。”——这是授权，也是保护，给了他一个绕开周立，直接向最高层陈述一切的机会。
三句话，层层递进，既安抚了人心，又掌握了主动，滴水不漏。
这就是一把手的水平。
沈铭知道，那份“正式报告”，将是他在县委办真正站稳脚跟的第一块基石。它不能再像网络上的文章那样情绪饱满、锋芒毕露，它必须是一份冷静、客观、数据详实，却又能在字里行间埋下足够多“钩子”的文本。
一份能让陈正邦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能精准打击到周立的软肋，又能为石头村乃至全县的深度扶贫工作提出可行性方案的报告。
这很难，但沈铭此刻却感到一种久违的兴奋。
“到了，沈主任，就是这里。”护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轮椅停在一间挂着“清创处置室”牌子的门前。刚才那个跑前跑后的小护士正和一位年长的护士长站在门口，护士长看到沈铭，脸上带着职业性的严肃，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审视和好奇。
“刘主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护士长言简意赅，推开了门。
清创室里比外面更冷，白色的瓷砖墙壁，不锈钢的器械架，刺目的无影灯，一切都泛着金属的寒光。一个五十岁左右、戴着口罩的男医生正背对着门口，准备着器械。
“刘主任，人来了。”护士长轻声说。
刘主任转过身，目光锐利，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他就是这家医院外科的一把刀，以技术精湛和脾气火爆闻名。
“扶他到处置床上躺下，趴着。”刘主任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沉闷而有力。
王德发和护工七手八脚地想去搀扶沈铭，沈铭却摆了摆手，自己撑着轮椅扶手，慢慢站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一步一步挪到处置床边，缓缓趴了上去。
冰凉的床面接触到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年轻的小护士拿着一把医用剪刀走过来，有些不知所措：“沈主任，得把您后背的衣服剪开……”
“剪吧。”沈铭的声音有些发闷。
“咔嚓，咔嚓。”
布料被剪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当黏连着血肉的衬衫被小心翼翼地揭开，露出底下那片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房间里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年轻的小护-士捂住了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护士长也皱紧了眉头。
伤口并不算特别深，但面积很大，是被粗糙的岩壁和绳索长时间摩擦造成的，皮肉翻卷，混着干涸的血迹、泥沙和碎布条，有些地方已经因为感染而微微红肿。
刘主任走过来，戴上无菌手套，俯身仔细查看。他的眼神专注而严谨，手指轻轻按压着伤口周围的皮肤。
“嘶……”沈铭疼得闷哼了一声，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
“知道疼了？”刘主任抬起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在悬崖上吊着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这是典型的摩擦性撕裂伤，伴有软组织挫伤和多处感染。再晚来半天，就得考虑切创引流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镊子和沾了碘伏的棉球，开始清理伤口。
“忍着点。”
冰凉的液体接触到翻卷的皮肉，那股钻心的刺痛瞬间席卷了沈铭的整个后背。他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却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
王德发在旁边看着，心疼得直搓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清创的过程漫长而痛苦。刘主任的手法很稳，镊子精准地夹起嵌在肉里的一粒粒细小沙石，棉球一遍遍地擦拭着血污。
旁边的小护士负责传递器械，她的手也在抖，看着沈铭惨白的侧脸和紧咬的嘴唇，她小声对护士长说：“护士长，他……他一声都不吭，这得有多疼啊。”
护士长的表情也缓和下来，叹了口气：“是个硬汉。网上那照片，我看了，没想到真人比照片上还……还不要命。”
刘主任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什么硬汉，这是胡闹！他这是运气好，万一绳子断了，或者体力不支，现在就不是躺在我这张床上，是躺在殡仪馆的冰柜里了！”
话虽这么说，他下手的动作却比平时更轻柔了几分。
终于，最后一粒沙石被清理干净，整片伤口被清洗消毒，露出了新鲜的血肉。
“缝两针吧，有几处裂口比较深。”刘主任说着，开始准备缝合针线，“小林，去准备破伤风抗毒素和抗生素，准备输液。”
“好的主任！”小护士连忙跑了出去。
当缝合针穿透皮肤时，沈铭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痛楚都吞进了肚子里。
他脑子里想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前女友李娟。
刚才在轮椅上，【危机预警】那一下微弱的闪烁，让他心里升起一丝疑云。
周立的威胁是明的，县委内部的暗流是可预见的，但李娟……她能有什么危机？一个早就分手的、远在省城的前女友，怎么会和自己的“危机”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