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镇长,我们之前的拆迁方案,都错了。”
孙镇长一愣,火气顿时被压下去三分,他皱着眉:“什么意思?那方案是县里开会定的模板,我们镇里已经尽可能往上提了,怎么就错了?”
“我们只想着给钱,给房子。但老百姓要的,不只是这些。”沈蒙把那个被捏得变了形的纸杯放在桌上,“他们要的是对未来生活的安全感,是对过去情感的延续。”
他把今天走访听到的那些诉求,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从张强夫妻对育儿的焦虑,到王五对那片菜地的执念,再到李秀莲那座承载着亡夫回忆的老屋。
孙镇长听着听着,脸上的烦躁和怒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他也是从农村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沈铭说的这些,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在日复一日的会议和文件中,在“完成任务”的压力下,这些最朴素的人情,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那……那能怎么办?”孙镇长叹了口气,又摸出一根烟点上,“你说的这些,都是软性的东西。老人要爬楼,孩子没处玩,这些都是现实问题。可安置小区都规划好了,总不能再推倒重来吧?”
“不用推倒重来。”沈铭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我们只需要改变一下我们的‘产品’逻辑。我们卖的不是房子,而是一个‘服务包’。”
“服务包?什么玩意儿?”孙镇长被这个新词搞得一头雾水。
“我联系了市里专业的设计团队。”沈铭语速极快,思路清晰,“他们会帮我们,把我们能为村民做的所有事情,都设计成看得见、摸得着的方案。”
“比如,我们跟山水集团商量,让他们在安置小区里,投资建设一个五十平米的‘社区育儿中心’,平时可以当托儿所,周末可以当兴趣班。这笔投资,对他们整个文旅项目来说九牛一毛,但对我们来说,就是解决年轻夫妇后顾之忧的‘定心丸’!”
“比如,安置小区的楼顶,全部改成‘共享菜园’,统一规划,分给每家每户。我们聘请王五大叔当‘荣誉农艺师’,每月给他发三百块钱的技术指导费。他有了面子,有了乐子,还有了点小收入,他那点对院子的执念,不就顺过来了?”
“再比如,李秀莲婶子的那棵槐树,我们请专业的园林公司,花钱也要给它移过去!她老屋的房梁,我们找人给她做成最好的家具!这些,不是钱的问题,是态度问题!”
沈铭越说越快,孙镇长的眼睛也越瞪越大。他手里的烟烧到了尽头,烫了一下手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的沈铭,感觉像在看一个外星人。这些想法,天马行空,光怪陆离,完全超出了他几十年的工作经验范畴。什么“服务包”,什么“荣誉农艺师”,什么“贩卖梦想”……这哪像一个政府干部说的话?这分明就是那些互联网公司搞噱头的套路!
“胡闹!”孙镇长下意识地呵斥道,“这简直是胡闹!我们是政府,不是卖楼的售楼处!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只要能解决问题,我不怕人笑。”沈铭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孙镇长,时代变了。老百姓的需求也变了。我们不能再用二十年前的老办法,去解决今天的新问题。常规的路,模拟器里已经告诉我了,全是死路。我们现在要走的,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
孙镇长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沈铭,看着这个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找到问题症结的年轻人。从土豆节,到品牌化,再到今天的拆迁。每一次,他都觉得沈铭在胡闹,在走钢丝。可每一次,沈铭都稳稳地走到了对岸,还带回来一片灿烂的风景。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孙镇长把手里的烟蒂狠狠地摁进烟灰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说的那个……山水集团,他们会同意出这笔钱?”
“我会去谈。”沈铭说,“我会告诉他们,这笔投资,不是成本,而是他们文旅项目最好的广告。一个能善待原住民的企业,才能赢得游客的尊重。这叫‘企业社会责任’,也是一种品牌塑造。”
孙镇长又沉默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些新词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砸得他晕头转向。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行……我不管你什么包,什么师。我给你三天时间。”孙镇长指着沈铭,“三天之内,你要是能把这个……这个‘新生活说明书’给我做出来,并且让刘根生点头,我就让你照着这个法子去干!”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严肃,“要是搞砸了,或者山水集团那边不同意,你就老老实实给我滚回来,按县里的红头文件办!到时候出了任何乱子,我第一个就拿你是问!”
“好。”沈铭只说了一个字。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留下孙镇长一个人,对着满桌的文件和一烟灰缸的烟头,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跟着这个年轻人一起疯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沈铭没有休息。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他没有写情况汇报,也没有写申请报告。
他在文档的第一行,郑重地敲下了几个字,然后按下了加粗和居中。
**【产品名称:青云镇·新家园(1.0版)】**
**【产品经理:沈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