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长办公室的路上,沈铭成了整个办公楼的焦点。
这是一条他走了无数遍的走廊,但今天,感觉格外不同。
路过的同事,无论是哪个科室的,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或者放慢语速,朝他投来注目礼。那眼神,不再是看傻子,也不再是看疯子,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与疏离的复杂情绪。
仿佛他身上带着一个无形的气场,所过之处,空气都变得安静了几分。
有人想上来套近乎,话到嘴边,却又被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只能尴尬地笑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沈铭一概颔首回应,不多言语。
他知道,从掀翻李建国桌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贴上了一个“不好惹”的标签。而昨夜清河县的雷霆风暴,则让这个标签镀上了一层深不可测的金色。
在这些同事眼中,他或许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刺头”,而是一个背景通天、手腕狠辣的过江猛龙。
这种被误解的滋味,有些奇妙。
他推开了孙镇长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孙镇长正坐在他的大班椅上,手里夹着一支烟,没有看文件,也没有看报纸,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神情专注,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沈铭身上。
那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复杂。
有欣赏,有满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探究,仿佛想把沈铭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小沈,来啦。”孙镇长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他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沈铭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孙镇长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手里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用力摁灭,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向沈铭。
“谢谢镇长,我不会。”沈铭微微欠身,婉拒了。
孙镇长也不勉强,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也让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捉摸不定。
“清河县的天,被你小子,捅了个大窟lo窿啊。”
许久,孙镇长才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湖面。
这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沈铭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我只是想让青云镇的清水河,天能清一点,水能绿一点。”他回答得不卑不亢。
孙镇长闻言,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不是。他弹了弹烟灰,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沈铭。
“黑五倒了,王建军被抓了,这是大快人心好事。你为镇里,为县里,都拔掉了一颗大毒瘤,这是功劳,谁也否认不了。”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话锋却猛地一转。
“但是,你知不知道,县委钱书记,昨天半夜把所有相关单位的一把手都叫到了县委,开了三个小时的会。会议结束的时候,钱书记问了一个问题。”
孙镇长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沈铭的反应。
沈铭面色如常,静待下文。
“钱书记问,市电视台那个女记者,是谁在背后给她喂的料?这个敢在我们清河县,掀了这么大一张桌子的人,到底是谁?”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向了事件的核心。
孙镇长死死地盯着沈铭的眼睛,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这个年轻人身上充满了谜团,他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且都打在了最关键的七寸上。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乡镇干部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做到的。
沈铭的心跳,在这一刻漏了半拍。
但他脸上依旧平静。新获得的【智谋+10】属性,让他此刻的大脑异常清晰,而【过目不忘】这个新技能,如同一个沉睡的宝库,被这个问题瞬间激活。无数曾经看过的文件、材料,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然后定格。
他迎着孙镇长的目光,坦然地开口:“镇长,我不知道钱书记说的‘喂料’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作为一个扶贫干部,当我看到村民因为河道被毁、土地被淹而一筹莫展的时候,我不能坐视不管。”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更记得,去年省委办公厅下发过一份红头文件,编号是‘晋办发[2022]47号’,全称是《关于在扫黑除恶常态化斗争中严厉打击环境领域犯罪及‘保护伞’问题的若干意见》。”
孙镇长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
一个省委办公厅的文件,还是去年的,编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铭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继续说道:“文件的第三条第二款明确指出:‘要拓宽监督渠道,对于群众反映强烈、长期得不到解决、背后可能存在利益输送和保护伞的重大环境问题,要鼓励并支持各级新闻媒体进行舆论监督,形成高压震慑态势,倒逼问题解决。’。”
他将文件内容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语气平稳,逻辑清晰。
“镇长,我文化水平不高,但我认死理。我觉得黑五非法采砂这件事,性质之恶劣,影响之坏,完全符合省委文件里提到的情况。既然我们的常规举报渠道走不通,那按照省委文件的精神,寻求媒体监督,就是理所当然,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至于市电视台的记者为什么会来,或许……是他们的新闻敏感性高,也或许,是他们也在认真学习和贯彻省委的文件精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