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被碾碎的草药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呕吐声、压抑的抽泣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从远处各个角落的草棚、药架后传来。
每一个幸存药圃弟子的脸上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目光死死盯着药圃中央那片修罗场，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不敢稍动。
墨渊站在血泊边缘，灰袍下摆沾染着几点暗红的印记，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
他脸色依旧苍白，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插在尸山血海中的一杆冰冷战旗。
蚁王庞大的身躯如同忠诚的赤铜堡垒，矗立在他身侧，攻城锤般的巨颚上，粘稠的血浆混合着细小的骨渣肉糜，正缓缓滴落，在泥泞的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暗红色圆点。
熔岩般的复眼缓缓扫视着那些瑟缩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低沉如闷雷的威胁咆哮，每一次低吼都让远处的身影筛糠般颤抖。
“墨门规矩，今日立下。”
“顺者昌，逆者…亡！”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凿进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
没有欢呼，没有质疑，只有一片死寂的臣服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就在这片血腥的死寂即将凝固之时——
药圃入口处，那片被蚁王踏碎、沾染着血肉残渣的泥泞小径上，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波动，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融入了这片血腥的背景。
灰布弟子服，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破旧，却异常整洁。
身形单薄，不高不矮。
面容平凡，沉静，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木讷。
是韩立！
他就那样突兀地站在那里，与这片刚刚结束杀戮的血腥之地格格不入。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小半眼睛，看不清具体神情。
然而，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沉重的压力，却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弥漫开来，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蚁王那狂暴的凶煞之气！
原本被恐惧笼罩、几乎窒息的药圃弟子们，如同被投入冰窟，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他们甚至不敢再看那个突然出现的灰衣少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里。
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们——比起那尊狂暴的赤铜巨兽，这个沉默的少年身上散发的气息，更加令人心悸！
墨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韩立！他竟然在此时此地出现！
而且是在他刚刚立威、屠戮了张万春之后！
蚁王庞大的身躯猛地转向入口方向，熔岩般的复眼瞬间锁定了韩立，喉咙里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咆哮！
一股源自序列生物本能的、对强大威胁的感知，让它瞬间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沉重的节肢不安地刨动着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巨颚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粘稠的血浆随之飞溅！
“吼——！！！”充满警告和狂暴杀意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冲向入口处那单薄的身影！
韩立却恍若未闻。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那尊随时可能将他撕成碎片的恐怖巨兽一眼。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左手。
他的动作很轻，很稳，仿佛只是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然而，当他的左手完全抬起时，墨渊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在韩立那略显粗糙、指节分明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只小瓶。
一只通体翠绿欲滴、仿佛由最纯净的翡翠雕琢而成的——小绿瓶！
瓶身不过三寸高，造型古朴，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蕴含着天地初生般纯粹生机的道韵！
一层极其柔和、温润、充满勃勃生机的翠绿色光晕，如同呼吸般在瓶身表面流淌、荡漾。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照亮人心最深处的角落！
就在小绿瓶出现的刹那！
嗡——！！！
墨渊怀中，那只深藏在衣襟内、沉寂的漆黑魔瓶，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一股强烈的、混合了渴望、贪婪、以及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情绪，如同海啸般通过灵魂链接狠狠冲击着墨渊的意识！
漆黑魔瓶瓶身上那几道黯淡的银紫色雷纹疯狂闪烁、明灭，仿佛在与那翠绿的光芒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瓶身内部，似乎有无数混乱的、被压抑的嘶吼在咆哮！
一股源自本能的、想要吞噬那翠绿生机的欲望，以及更强烈的、想要逃离那翠绿光芒净化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墨渊怀中的魔瓶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活鱼般剧烈挣扎！
魔瓶对绿瓶！序列本源对大道生机！
天生的死敌！不可调和的对抗！
墨渊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行压制着怀中魔瓶的狂暴异动，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胸口衣襟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韩立终于抬起了头。
额前碎发下，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穿透了血腥的雾气，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墨渊按着胸口衣襟的右手上，落在了他那只缠绕着死寂气息、此刻却因魔瓶异动而微微颤抖的雷尸爪上。
他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愤怒或杀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了然。
然后，韩立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药圃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墨渊的心头：
“魔液。”
“何来？”
两个字，两个问题。直指核心！简单，冰冷，不容回避！
他知道了！他果然看到了！甚至可能接触到了魔液残留！
他手持小绿瓶而来，就是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那扭曲生命、违背常理的造物序列的答案！
墨渊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