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猛地一震,伴随着木轮碾过松软地面和外围狱卒明显松弛下来的粗重喘息。
“到了!”
刀疤脸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卸下千钧重担的疲惫,
“野狗坡!
快!把这两个瘟神弄下来!锁进地窖!锁死了!”
粗重的铁栓被猛地拉开,冰冷的秋日空气裹挟着浓厚的尘土、腐烂草木和牲口粪便的混合气味涌入狭小的囚笼。
光线刺入,唐辞忧下意识地眯起刺痛的眼。
所谓的“野狗坡营地”,不过是在一处避风山坳里用粗大原木和乱石草草垒砌出的几间低矮棚屋,围着一片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空地。
棚屋墙壁歪斜,覆盖着厚厚一层未经修整的树皮和枯草,缝隙里透出阴冷的湿气。
营地外围散落着几匹同样疲惫不堪、鬃毛纠结的驮马,正低头啃食着地上稀疏枯黄的草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绝望和临时歇脚的衰败气息。
几个穿着破烂皮甲、同样狼狈的守卫从最大的那间棚屋里钻出来,警惕地望向囚车。
他们的目光扫过木笼里两个如同破布口袋般的人影时,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混杂着恐惧和嫌恶的神情。
“小心点!”
刀疤脸厉声警告着上前动手的狱卒,
“尤其那个男人!别碰他!”
沉重的镣铐撞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两只粗糙的大手粗暴地拽住唐辞忧的胳膊,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将她从冰冷肮脏的木板上扯起来。
剧痛瞬间从被拉扯的关节和肋骨折磨处炸开,她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才将那声闷哼死死压了回去。
双脚沾地,麻木的刺痛沿着小腿蔓延,她踉跄了一下,全靠狱卒毫不留情的拖拽才没摔倒。
眼角余光瞥向裴昭野那边。
他依旧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如同一块被丢弃的顽石。
两个狱卒靠得极近,却谁也不敢真正触碰他,只用木棍远远地捅了捅他的肩膀,带着惊恐的呵斥:“起来!听到没有!滚下来!”
裴昭野的身体微弱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滚过一声压抑的低吼。
他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凌乱的黑发下,琥珀色的眼瞳睁开一条缝隙,冰冷的目光毫无焦点地扫过近在咫尺的狱卒。
正准备用木棍再捅一下的狱卒,动作猛地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只是他,靠近囚车的另外两个狱卒,包括稍远些正拖着唐辞忧的人,身体都瞬间绷紧,握着武器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看向裴昭野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头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洪荒凶兽。
他睁开眼时,自然流露出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煞气,以及一种濒死凶兽被蝼蚁挑衅时本能的漠然与凶戾。
这气息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清晰地烙在所有人心头,即便他虚弱得连手指都无法抬起,他依旧是那头白虎。
僵持持续了短短一息。
裴昭野耗尽力气般重新垂下眼帘,沉重的头颅无力地靠在冰冷笼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