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深秋,长春已经能呵出白气了。王鹏缩在宿舍上铺,诺基亚手机在掌心攥得发热,屏幕上还是那条刚分手的短信。窗外杨树叶子哗啦啦往下掉,像是把他二十年来的记忆也一层层剥落下来。
就在这时,枕头下传来震动——不是诺基亚,是他备用的那部小灵通。这部银色泛黄的机子,信号时好时坏,像极了那个正在被时代淘汰的通信技术。王鹏本来打算月底就去注销的。
他摸出小灵通,屏幕上的号码让他浑身一颤。
那是奶奶的号码。
奶奶三个月前已经下葬了。
王鹏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犹豫了足足十几秒。最终,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听筒贴近耳朵。
那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有人用尽全力想要说话,却只能挤出气流穿过喉咙的嘶哑声。接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回……家……”
“奶奶?”王鹏下意识地叫出声,心脏狂跳。
电话突然断了,只剩下忙音。宿舍里另外三个室友正在打游戏,谁也没注意到王鹏瞬间煞白的脸。
他颤抖着翻开通讯录,找到老家村委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村支书老李。
“李叔,我是鹏子,我想问问……我奶奶那个小灵通号码,是不是已经注销了?”
老李在电话那头顿了顿:“鹏子,这事儿你爹妈没跟你说吗?你奶奶下葬那天,手机就随她一起入土了。说是老太太生前最疼你,总怕你在外头有事找不着她,非要带着手机走。”
王鹏浑身发冷:“那……手机卡呢?”
“也一起埋了啊。怎么了鹏子?”
“没、没事,就是问问。”
挂了电话,王鹏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他试图用理性解释刚才的一切——也许是信号串线,也许是有人用了相似的号码,甚至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对,一定是最近分手加上学业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然而,三天后的午夜,电话又来了。
同样的号码,同样沉重的呼吸声,只是这次的“回家”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急切。王鹏注意到,电话背景里有细微的风声,像是穿过空旷地带的那种呜咽。
第二天,王鹏去了学校的图书馆,在微机室查了小灵通技术的资料。他知道小灵通信号覆盖有限,基站之间容易掉线,理论上不可能有已注销的号码反复打来。除非……那信号根本不是来自常规的基站。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促使他去找了通信工程系的刘教授。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在写恐怖小说,请教关于信号定位的技术。
刘教授倒是很热心:“小灵通的定位原理很简单,通过基站三角定位。如果是异常信号,技术上可以追踪来源,但需要运营商配合。”
王鹏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通过学生会认识的一个学长,联系上了本地网通公司的一位技术员。一顿饭的代价,换来对方答应帮他查查这个“幽灵号码”的信号来源。
三天后,技术员打来电话,声音里满是困惑和一丝恐惧:“王同学,你确定不是在耍我?那个号码确实显示是从你老家——具体位置是吉林蛟河那边的一个基站接入的。但奇怪的是,信号强度异常高,而且只在深夜出现。”
“能定位到具体位置吗?”
“根据我们的数据,信号源最可能的位置是……”技术员顿了顿,“你们村的坟地。”
挂掉电话,王鹏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想起奶奶下葬那天,棺木缓缓落入墓穴时,他突然听见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声音,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
奶奶是村里最后一个被称为“虎婆”的人。不是因为她凶,而是因为她懂得和山林打交道。村里人说,奶奶年轻时在长白山深处救过一只受伤的老虎,自那以后就有了某种通灵的能力。王鹏小时候见过奶奶为村里人叫魂,用一碗清水和三炷香,就能把走丢的魂魄引回家。
但这些记忆随着王鹏进城读书,渐渐被埋藏在了科学和理性的表层之下。他现在是大学生,相信的是爱因斯坦和牛顿,不是山精野怪和鬼神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