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以前的人想的土法子,写上字系在树上,告诉冤魂已经有人替死了,别再找活人麻烦。”老李头叹了口气,“不过管不管用,就难说了。”
老李头接着说,1953年、1978年和1991年,都有人在这段路上失踪,最后只找到空车,人就像蒸发了一样。官方记录说是野兽袭击或者迷路冻死,但林区老人都知道真相。
“你得在天亮前离开这里,”老李头严肃地说,“否则就永远走不了了。”
孙大海吓得面无人色:“可我的车没油了,怎么走?”
老李头从床底下拖出一桶汽油:“我这儿常年备着些,就是防着这种情况。”
加完油,老李头递给孙大海一张黄纸符:“把它贴在车内后视镜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停车,不要回头,一直往前开。鸡鸣时分,你就能开出这段路。”
孙大海千恩万谢,接过符纸的手依然抖得厉害。
“记住,”老李头最后叮嘱道,“那些都是找替身的冤魂,你心里要是怕了,犹豫了,它们就能趁虚而入。心里要想着最放不下的人,才能守住心神。”
孙大海重重地点点头,钻进驾驶室。贴好符纸后,他发动了车子。
开出不久,雾又弥漫起来。后视镜上,那黄纸符发出微弱的光芒。收音机又自动打开了,这次不再是丧乐,而是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夹杂着日语和中文的哀求与咒骂。
“带我走...” “好冷啊...” “替我吧...”
孙大海咬紧牙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他想起了老李头的话,心里开始想自己最放不下的人——女儿小慧。妻子早逝,他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如今小慧在哈尔滨读大学,是他全部的骄傲和指望。
“一定要活着出去,”他喃喃自语,“小慧还在等我呢。”
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孙大海下意识要踩刹车,却想起老李头的警告,硬着头皮冲了过去。人影穿过车身,毫无实质感。
接着出现更多人影,穿着破旧的日本军服,面色青白,眼神空洞。他们站在路两旁,无声地注视着货车经过。
最可怕的是,孙大海在那些面孔中看到了之前失踪的司机——1985年失踪的王师傅,1991年不见了的李小子...他们都站在那些日本兵中间,眼神同样空洞。
“停下来吧...” “加入我们...” “不再寒冷不再饥饿...”
耳边的低语越来越响,孙大海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背上之前被划伤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前方路边站着一个小女孩,背对着他,穿着小慧小时候常穿的那件红色棉袄。
“爸爸,”女孩转过身来,果然是小慧的脸,“停下来陪我吧,我好冷啊...”
孙大海的脚几乎要踩上刹车,但就在那一刻,他瞥见了“女儿”眼底一闪而过的青白色光芒。
“不!你不是小慧!”他大吼一声,油门踩得更深了。
那“小慧”的面孔扭曲起来,变成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发出刺耳的尖啸。
孙大海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耳边是各种尖叫和咒骂。雾浓得几乎看不清路,但他凭着多年驾驶的本能,勉强保持着方向。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鸡鸣。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雾也开始迅速散去。孙大海看向后视镜,只见那些身影在晨曦中如烟般消散不见。
前方出现了熟悉的路标——他已经开出了那段死亡公路。
朝阳从东方的山巅跃出,洒下万道金光。孙大海把车停在路边,伏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后来孙大海多次带人回到那片林子,想找到那位救他的老李头致谢,却始终找不到那座守林人小屋。问遍林业局的人,都说那片区域从来没有守林人驻扎,更没有什么姓李的老头。
只有一次,一个老林业工人告诉他:1953年,确实有个姓李的守林人在那片区域失踪了,官方找了一个月也没找到,最后认定为被野兽袭击。
孙大海不再跑大兴安岭的线路了,哪怕加再多钱也不去。他在手背上纹了几个字,盖住了那几道疤痕——那是小慧哈尔滨大学的地址。
每当有人问他为什么,他总是摇摇头:“有些路,走一次就够了。有些人,见一面就值得感恩一辈子。”
他的收音机永远停在一个音乐频道,再也没换过。而每当秋雾弥漫的早晨,孙大海总会早起,面朝北方点三支烟,插在泥土里。
没人知道那是敬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