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李二柱连滚带爬逃回岸上,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村民们被桂花的哭喊声引来湖边。李二柱指着冰面语无伦次地讲述昨夜遭遇,大家面面相觑——冰面平整如镜,哪有什么裂缝鬼影?
唯独村中最年长的徐老爹眯起眼睛,指着湖心:“那儿有东西。”
众人望去,湖心处一根冰柱突兀矗立,上面斜插着一柄鱼叉——正是李二柱那柄,叉尖上挂着一块残破的白布,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是冰湖娘娘找替身哩。”徐老爹喃喃道,“1943年小日本在这儿淹死过一批抗联战士,有个女护士穿着白大褂沉湖底了。每当中元节,她就要找替身……”
事情很快传到公社。两个戴眼镜的干部来记录情况,最后定性为“封建迷信幻觉”,建议李二柱多学习科学文化知识。
但有些事情记录本上没有写:自那日后,镜泊湖的黑鱼数量暴增,却无人能捕到一条;每逢月圆之夜,湖心冰层下总会传出女人的哼唱声,调子是东北抗联时期的革命歌曲;最重要的是,李二柱再也不敢靠近湖边,却在自家水缸里发现不时会出现几尾活蹦乱跳的湖鱼,刚好够营养不良的桂花补身子。
九月桂花临盆,难产大出血。村里赤脚医生束手无策,暴雨冲垮了唯一通往外界的路。绝望中,李二柱跪在院子里朝湖的方向磕头,额头上鲜血淋漓。
暴雨中,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莫名出现在村口,准确找到李二柱家,手法娴熟地接生下一个男婴。等桂花脱离危险,众人回过神来寻找时,女医生早已不见踪影,只在门槛外留下一滩水渍和几片未化的冰晶。
孩子满月那天,李二柱独自来到湖边,将一瓶白酒洒在冰面上。
“谢谢您救了桂花和孩子。”他轻声道,“但我还是不能做您的替身。孩子不能没爹。”
冰层下传来一阵轻柔的波动,仿佛是在回应。李二柱看见一条巨大的黑鱼在冰下游过,鱼鳍轻摆,然后消失在深水中。
他转身回村,背后湖心的冰柱悄然融化,那柄插着的鱼叉缓缓沉入湖底,最终与无数长眠于此的忠魂一同安息。
镜泊湖重归平静,唯有传说仍在继续。而李二柱的儿子长大后成了镜泊湖第一代渔民导游,每次讲述冰湖鬼影的故事时,总会以一句话作结:
“有些执念源于怨恨,有些则源于未尽的职责。最可怕的不是鬼魂索替身,而是活着的人忘记了守护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