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淌,他知道,这一次,他什么都失去了。
额娘早逝,养母苏绿筠彻底厌弃了他,皇阿玛视他为不肖逆子。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在这偌大的紫禁城里,再无立足之地。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柄素青油纸伞缓缓移来,伞下是苏绿筠清丽秀雅的身影。她身着常服,在宫人簇拥下,步履从容,仿佛这漫天大雨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苏绿筠在永璜面前站定。
慈心将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她那张依旧温婉,此刻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近乎悲悯审视的脸庞。雨水沿着伞沿滴落,在她与永璜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她静静地、毫不避讳地看着泥泞中狼狈不堪的永璜,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的淡然。
永璜缓缓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位养母。
“来人,带福晋下去休息。”
苏绿筠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身旁的筱果听见吩咐,和茉心一起立即将伊拉里氏半扶半拉地请走。永璜冷笑一声,继续安静地看着紧闭的殿门。
今日养心殿内值守的人不多,进忠看着苏绿筠微微俯下身,隔着雨帘,对永璜说了一句话:
“永璜,你想不想你额娘?”
这句话,如同惊雷瞬间劈中了永璜。
他想不想额娘?
哲悯皇贵妃富察诸瑛。
那个他只在模糊记忆中存在的、生下璟惗便香消玉殒的生母。那个他无数次在深夜里思念、在祭奠时偷偷落泪、在金玉妍的挑唆下将怨气转嫁到旁人身上的额娘。
永璜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他怎么会不想?
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最隐秘的渴望,也是他一切扭曲与怨恨的根源!
苏绿筠看着他愈发惨白的脸色继续道:
“本宫问的是,富察诸瑛。”她刻意加重了那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冰,狠狠扎进永璜的心脏。
“那个十月怀胎生下你,却无缘看着你长大成人的富察诸瑛。那个在临死前都在担心你,你却转身认了别人为母亲的富察诸瑛。”
“那个你口中被小门小户的纯贵妃抢走了女儿、又被她背叛了的富察诸瑛。”
“那个你在她灵前哭诉委屈、在她生忌得到娴贵妃一点施舍便感激涕零、却为了攀附权贵、为了那点可笑的野心,不惜将她的名字当作筹码、当作攻击她此生挚友的利器的富察诸瑛。”
苏绿筠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看的永璜胆寒:
“永璜,你现在这副样子,跪在这里,只有一个早已被你亲手推开、被你鄙夷出身、被你视作仇雠的养母去帮你求情。”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剐过永璜惨白绝望的脸:
“你可曾想过,九泉之下的富察诸瑛,看到你这般模样,会是何等的失望,何等的.....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