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那帝王看似关切的拥抱,在永琏眼中不啻为一种赤裸裸的掠夺和亵渎。
是弘历在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再一次夺走属于他永琏的温暖——那份他视若珍宝、隐秘而病态地依赖着的、独属于他和纯娘娘之间的温暖。
弘历甚至不需要用力,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轻易地将纯娘娘的关注和温情从他身边抽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脖颈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昭示着他脆弱与绝望的血痕,带来尖锐的刺痛。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空气里都弥漫着令他作呕的、属于弘历的龙涎香和苏绿筠身上那熟悉药草香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他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那是下唇被咬破的痕迹。
他不能失态,不能在母亲的灵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泄露半分这足以将他打入深渊的龌龊心思。他只能挺直那病弱的脊背,维持着那份刻意营造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和孤高。
然而,那平静的假面下,是翻江倒海的醋意和怨恨。
怨恨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勒得血肉模糊。
他恨弘历的虚伪与强势,更恨自己的无能与痴心妄想——在弘历这个真正的掌控者面前,他所有的挣扎与渴望,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纯娘娘,终究是皇阿玛的妃子,而他永琏,不过是一个连自己性命都难以保全的、病弱的、失去母亲的皇子。
这份认知带来的绝望,比丧母之痛更甚。
原来,他以为终于抓住的那一点点微光,不过是镜花水月。
在弘历的权力和存在面前,他连守护这份隐秘妄念的资格都没有。
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慈宁宫。
太后听闻丧仪上的这些事情,不由得微微张大了嘴。
苏绿筠,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个相当富有心计和城府的人。即便太后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在快速成长的人,可还是会因为她的进步而感到惊讶。
“纯贵妃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就连心计同样深沉的端皇贵太妃都忍不住赞叹:“如今孝贤皇后崩逝,谁都盯着那个位置。而皇帝最属意的,只怕还是娴贵妃吧?”
“说来也是有趣,高位嫔妃里,皇帝忌惮舒妃叶赫那拉、又与富察氏有姻亲的出身自然不会让她做皇后,而嘉妃又不知道为什么野心勃勃,一心觉得自己可以。”太后坐在一边看着敬贵太妃与端皇贵太妃下棋不由得有些好笑:
“她这一退,嘉妃和娴贵妃之间的纠纷就要抬到台面上来了。”
“啪——”
敬贵太妃一子落下:“我赢了。”
养心殿前。
紫禁城的天空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倾盆大雨无情地浇灌着冰冷的宫砖。永璜直挺挺地跪在雨幕中,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衣袍肆意流淌,将他浇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脸色惨白却没有任何表情,伊拉里氏哭红了眼陪着他,他却装作看不见。
永璜隐约能看见弘历批阅奏折的身影,然而,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如同隔绝生死的屏障,冰冷地拒绝着他。
进忠垂首,面无表情地站在廊下,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跪着的不是皇子,而是一块无足轻重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