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所指的洛口、龙门、金墉三处堤坝，如同三根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了狄仁杰的心脏。
张承翊已秘密派出“百骑”精锐，分头监视，但这还不够。
官方的监视如同明灯，容易惊动暗处的虫豸。
他需要更底层、更不易察觉的视角，需要听到那些被官样文章所忽略的声音。
次日一早，狄仁杰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靛蓝色棉布直裰，头戴方巾，扮作一个寻常的、略带些书卷气的行商模样。
张承翊本欲随行护卫，被狄仁杰坚决阻止。
“你目标太大，江湖气难掩，反易引人警觉。”狄仁杰道，“我带两名机灵的‘百骑’扮作随从即可。你坐镇府中，协调各方消息，更为紧要。”
张承翊知他所言在理，只得再三叮嘱护卫小心，目送狄仁杰带着两名同样扮作伙计的精干青年，牵着一匹驮着些杂货的骡子，融入了洛阳城清晨出城的人流。
他们的第一站，是洛口仓附近最为繁忙的一处民间码头。
这里并非官船停泊之地，而是各地商船、私人漕船汇聚之所，力夫、船工、小贩云集，三教九流，信息最为芜杂，也最可能听到真话。
狄仁杰寻了一处临河的茶棚坐下，要了一壶粗茶，几样点心，看似悠闲地打量着河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和码头上忙碌的景象。
两名“百骑”护卫则牵着骡子，在不远处与几个等待雇主的力夫搭话，打听市面上各种货物的行情，尤其是石料、木材、草袋等物。
秋日的阳光照在浑浊的河面上，泛着粼粼金光。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汗水和各种货物混杂的气味。
力夫们吭哧吭哧地扛着大包，船工们吆喝着号子，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然而，细心的狄仁杰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注意到，码头上堆放的一些用于应急堵漏的草袋、麻包，数量似乎比往年这个时节要少一些。
而且，几个相熟的工头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时，脸上偶尔会掠过一丝忧虑。
过了一会儿，一名“百骑”护卫回到茶棚，低声禀报：“先生，打听过了。近来市面上石料、巨木，尤其是上好的青石条和合抱的松木，价格涨了不少，而且货源紧俏。据说是被几个江南来的大客商包揽了，说是要修庄园。至于草袋、麻包，更是难买，都被一个姓雷的商人高价收走了，说是囤积备用。”
“姓雷的商人？”狄仁杰目光微闪，记下了这个信息。“修庄园需要用如此多的堰石巨木？囤积草袋备用？这理由，未免牵强。”
在洛口盘桓半日，所得信息印证了童谣指向与物资异常流动的关联，但还不够具体。
午后，狄仁杰三人又转向城南的龙门堤方向。
龙门地势更为险要，伊水在此与洛水交汇，水势湍急，堤坝也修筑得格外坚固。
此处官府的监管相对更严，但堤坝下游河滩上，依然散布着一些依靠打渔、采沙为生的散户河工。
狄仁杰没有靠近堤坝主体，而是在下游一处河湾停了下来。
这里有几间简陋的茅屋，屋外晾晒着渔网，几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老河工正坐在屋前修补工具，抽着旱烟。
狄仁杰让护卫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和一小坛酒，笑着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