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怕爹妈难心,怕弟弟记恨;给……自己兜里那点钱,也是起早贪黑、看人脸色一分分攒下的血汗钱啊。这心里头的拉扯,没处说,也没人懂。
现在弟弟们都结婚了,妈妈去世了,娶媳妇这档子事不催了……
——然而,爸爸再婚又挖了一个更深的坑…继母买药…继姥姥看病……
我这几年婆婆瘫痪,儿子上大学,马大柱下岗……我失业……给爸爸和继母花的钱也越来越少了……
那次八月十五,我拎着大包小包去看他俩……饭也没给吃一口,坐了个凉板凳,看着继母和我爸爸那拉长的脸。
——他们是需要更多的钱,而不是需要我。
我那时心里才不是个滋味呢。
哎,这70后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苦......
这声叹息像一块冰,从心口滑到胃里。
那天从爸爸家出来,八月的太阳明晃晃的,我却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
那扇关上的门……不只是我带去的大包小包,更像是关上了我心里最后一点关于“娘家”的温热。
他们需要的是钱,是东西,唯独不再需要我这个女儿了。
这个认知比坐那个凉板凳更让人发冷。
可日子不会因为你心里不是滋味就停下脚步。
婆婆的药不能断…儿子的生活费每月要准时打…马大柱拼命跑车还学车费,“份钱”,的场景…还有下个月的房租……这些现实像一根根鞭子,——抽得我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我甩了甩头,好像能把那些“糟心事”…从眼前甩开…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整理着什么……
我攥了攥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简历,朝中介办公室的窗口挪了挪……
第四节:一丝亮光
一位工作人员从窗口后面踱了过来,目光在几位闲聊的大姐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脸上。
“我们这有个仓库管理员的活儿,你看看……”他语气平淡……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工作听起来比纯体力活要强。
我赶紧往前凑了凑,连连点头:“我愿意的!您看我可以吗?”
“对方要求明天就面试,你准备一下。”他递过来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好,好!我一定去!”我双手接过纸条,指尖因为激动有些发颤。
揣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我几乎是飘着走出了中介大门。
——这么多天了,生活总算裂开一道缝,透进来一丝实实在在的光亮。
我站在公交站牌下,一摸口袋,心里猛地一沉——才想起,手机和钱包来时已丢在了公交车上。
我手足无措地原地打转时……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我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那张脸让我愣住了——竟然是刚才在公交车上扶了我一下的那个年轻“小偷”。
他嘴角扬起一抹懒散的笑,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大姐,你落下东西了。”
那分明是我的手机和那个皱巴巴的零钱包!
我瞪大眼睛,嘴唇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看我一脸震惊,他笑着解释:“刚才在公交车上,有个扒手盯上你了。我看见了,就抢先一步‘顺’了过来。”他调皮地眨眨眼,“怕你当场喊抓贼,我就先替你保管了。跟了你一段,这才找机会还你。”
我脸颊发烫,想起自己刚才在心里不知骂了他多少遍。
手指微颤地接过失而复得的东西,紧紧攥在手里。“太谢谢你了……我刚才还以为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尴尬在心头翻滚……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正要说什么,远处传来了公交车的引擎声。
303路正缓缓进站。
我慌忙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了…大兄弟…”
他爽朗一笑,车窗缓缓升起,黑色的轿车已汇入了滚滚的车流……
我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车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微风吹过,站台旁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我握紧手中的手机,那份失而复得的踏实感,让我灰暗的心底重新照进了一束光。
我暗暗握了握拳头——一定要尽快找到工作,改变这窘迫的现状。
第二天,我早早便到了那家公司。
应聘仓库管理员的人不多,四五个,但个个瞧着都比我年轻。
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我早已陌生的、对未来的漫不经心,这无形中给了我巨大的压力。
我默默排在队伍中间,手指不自觉地捻着简历边缘,纸上已渗出细密的汗渍。
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进去又出来,我的心跳也跟着脚步声一起一落。
终于,听到叫我的名字,我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了那间不大的面试厅。
面试官是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示意我坐下,拿起我的简历,目光在纸上游走。
才看了几秒,他的眉头就微微蹙起,他用手指点了点我简历上的出生年月栏,又抬眼看向我……
“你的年纪……有点偏大了,”他声音平稳,却字字敲在我心上,“仓库管理员的活儿不轻松,搬搬抬抬是常事,你这身体能吃得消吗?”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立刻倾了倾身子…我急切地保证:“能的,绝对能的!我身体一直很健康,很少生病。而且我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库管工作,流程都懂,肯定能很快上手,请您放心,我绝对能把工作做好!”
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自信。
面试官不置可否,又接连问了几个仓库管理的专业问题……
我凭借过去零散的经验和昨晚临时抱佛脚看的资料,一一谨慎地回答。
整个面试过程不过十来分钟,我却像熬过了一个漫长的下午。
当我起身告辞,走出那间办公室时,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越想越没底。
我忐忑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没敢立刻离开。
过了大约一刻钟,面试室的门再次打开,那位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看见我还在,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平静地说:
“行,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先回去等通知吧,有消息我们会电话联系你。”
我有些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我灰心丧气地走向电梯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家政中介公司打来的。
他语速很快,带着笑意:“大姐,定了!仓库管理员是你的了,明天就来试工吧!”
我愣在原地,几秒钟没说出话。
“真……真的吗?”我声音有点发抖。
“当然真的!”
挂了电话,我紧紧攥着手机,胸口那股闷气一下子散了……
“幸福来的太快了吧。”
我立刻给张大姐打了电话报喜,张大姐也替我开心,还说要请我吃饭庆祝。
我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期待……
那份喜悦,让我一夜无眠。
第五节:长椅上的顿悟
然而,第二天……中介公司的电话响了……我接起电话……
中介那个男人在电话里语气抱歉:“对方还是嫌你年龄大了点…我再帮你留意别的吧。”
挂了电话,那刚刚升起的曙光,仿佛被一阵大风吹的熄灭了。
我怔在原地……初来时在公交车上被掏了钱包的那种无力感,又一次淹没了全身。
我木然地走出中介公司。天,不知何时天已灰蒙蒙的了……
就在我站在街边,不知该往何处去时,张大姐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小刘!我猜你就在这儿。别泄气,刚听说一户人家急招住家保姆,只照顾一位老人,活不累,我觉着你能行!”
我看着张大姐殷切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是这些姐妹们的暖意,支撑着我在凉薄的生活里一次次站了起来。
我接过电话号码,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有千斤重。
电话接通,对方声音温和,却带着明确的标准:“…请问您会开车吗?我母亲希望保姆能开车带她出门。”
“…不好意思,不会。”我喉咙发干。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礼貌的拒绝。
希望再次像肥皂泡一样破灭。张大姐看着我失落的表情,已然明白,她挽住我的胳膊:“走,先跟姐回家吃口热乎面!工作的事,明天再想。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我被她拉着往前走,回头望了一眼中介公司那扇门。
里面,李大姐…赵大姐们大概还在等待着,像无数个我们,在各自的人生泥潭里,挣扎着,却也相互搀扶着。
路还长,只要还能走,日子就得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