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喀什老城的轮廓在淡青色的天光里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彩画。
古兰朵睁开双眼,四周是她熟悉的闺房。
院子里,阿妈煮早饭的动静弄醒了她。
这要是在从前,她大概率会娇嗔着责怪亲爱的阿妈,动作太重了。
可如今,她却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切。
她已经决定了,今晚踏上飞往泰州的航班。
靠在窗户前,看着阿妈忙碌的样子,竟有些陶醉在这样的岁月静好中。
过了一会儿,披上一件外衣,朝着院子里走去。
阿妈正围着土黄色的陶盆忙活,盆里是发酵着酸香的面团。
院子里的小橘猫,在阿妈的脚边蹭来蹭去,努力取悦着家中的女主人,争取换来女主人的一根猫条。
古兰朵像只乖巧的小猫咪,娇滴滴声音传来,向母亲大人请安。
“美丽的阿依慕女士,我亲爱的阿妈,早上好呀~”
“朵朵,你醒啦?往常不都要睡到日上三竿?”
阿依慕抬头,一副吃惊的模样,有些难以置信女儿的转变。
“阿妈,那是过去的古兰朵。现在的古兰朵,是最勤劳的古丽。”
阿依慕看着女儿,眼角细密的皱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阿妈的闺女长大了!来,帮阿妈揉面,今天咱们多做些烤包子和拉条子。”
“好嘞!”古兰朵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就凑了过去。
冰凉湿润的面团在掌心下被反复揉捏、摔打,渐渐变得光滑而富有弹性,带着小麦最朴实的生命力。
这活儿她从小干到大,手法依旧娴熟,因为她的心,从来都不在烹饪上面。
她就知道足球,就知道填饱肚子,然后继续去踢球。
“朵朵,面一定要揉到‘醒’了,烤出来的包子皮才酥脆,拉条子才筋道。”
阿依慕一边往烤包子的馅料盆里加着剁得细碎、肥瘦相间的羊肉丁、皮牙子末、孜然粉和黑胡椒,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老话。
“朵朵,人在外面也要像这面团,经得住揉搓,才立得住。”
古兰朵听着,手上用力,感受着面团在指尖的韧性,轻轻“嗯”了一声。
烤包子的炉坑是现成的,烧得发红的囊坑壁散发着灼人的热浪。
阿依慕将包成饱满四角形的生胚,熟练地一个个贴进坑壁。
不多时,面皮接触高温,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麦香和肉香便不可抑制地逸散出来,混合着囊坑特有的烟火气,霸道地宣告着喀什一天的开始。
等待烤包子的间隙,古兰朵看见阿妈又开始准备拉条子的面剂子。
阿妈揪下一块面团,在抹了清油的面板上反复抻、拉、甩、扣,动作流畅得像某种古老的舞蹈。
古兰朵看着面条在阿妈的手中如同被施了魔法,由粗变细,由一根变成两根、四根……
最终,成了无数根匀称细长、柔韧不断的拉条子。
“阿妈,我现在喜欢吃米饭,面条都不怎么吃了。”
“朵朵,吃惯了外面的米,也别忘记家里的面。”
阿依慕将拉好的面条盘进刷了油的盘子里,语气虽然平淡,却字字落在古兰朵心上。阿妈似乎在提醒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家乡。
烤包子出炉了,色泽金黄,表皮酥脆,带着坑火燎过的独特焦香。
古兰朵顾不得烫,吹着气咬开一个小口,滚烫鲜美的肉汁立刻涌出。
混合着皮牙子的清甜和孜然热烈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
这是任何地方都无法复制,只属于喀什的,只属于家的味道。
吃过早餐,古兰朵溜达着去了父亲的木雕店。
喀什古城到处都是人,古兰朵早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一切。
还是那句话,感谢全国各地的人民来新疆旅游。
新疆,欢迎您。
店门开着,清晨的阳光斜照进去,在布满木屑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父亲已经坐在他的工作台前,正对着一块纹理细腻的胡杨木,手里拿着刻刀,小心地剔除着多余的部分。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刻刀划过木头的沙沙声,构成了店里唯一的旋律。
古兰朵没有打扰阿爸的专注,只是倚在门框边静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