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鄂州,官船继续南下。
沿途在江州、吉州、南剑州等大城停靠补给休整。越是往南,风光与中原愈发迥异,山峦更加连绵起伏,气候也更为湿热。
沿途码头上,市镇中,他们见到了更多衣衫褴褛的百姓,面黄肌瘦的孩童,以及那仿佛无处不在、刺眼的“卖儿鬻女”、“典妻借腹”的牌子或私下交易。
墨兰默默地看在眼里,小手一次次攥紧,却再也没有像在鄂州时那样,冲动地想要上前“买下”谁,她牢牢记得哥哥的话——“人是救不完的”。
她明白了,一时的怜悯与银钱,如同杯水车薪,改变不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贫困与无奈,她将这些景象深深印在心底,那双原本只放着盛府后宅天地的眼眸里,渐渐多了些沉重与思索。
梅淑琴一路尽心伺候墨兰,沉默寡言,却将墨兰的饮食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警示,让墨兰和林噙霜更深刻地理解了“选择”与“命运”的残酷。
历时近两月,风尘仆仆,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福州。
此时的福州,虽已是东南沿海重镇,但开发程度远不及后世,城墙斑驳,街市间虽有其独特的南国风情,却也透着一种边陲之地的粗粝与疏于管理的气息。
因事先并未在福州购置宅院,盛家一行人依照规矩,住进了官府为任职官员准备的官邸,然而,这官邸的景象却让人心头一沉。
院落倒是不小,但显然久未有人精心打理,屋舍陈旧,墙皮剥落,窗棂破损,更麻烦的是,几处房顶有明显的漏雨痕迹,墙壁也有缝隙,透着丝丝凉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林噙霜看着这破败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落差,从汴京的繁华精致到这南疆的陋室,但她并未过多抱怨,她知道,此刻抱怨无用,尽快安顿下来才是正理。
她立刻打起精神,展现出在内宅管理中历练出的干练,她先是吩咐带来的管事和仆役,将行李物品暂且安置在尚算完好的房间里,然后亲自带着周雪娘等人,里里外外仔细查看,记录下需要修缮的地方。
接着,她让管事去本地寻了些口碑尚可的泥瓦匠、木匠前来,与工匠们议价时,林噙霜并未过多克扣,反而在合理的工钱上,又酌情加了些,言明若是做得快、做得好,另有赏钱。
她知道“财散人聚”的道理,在这陌生之地,用些实惠让本地工匠尽心,远比省下几贯钱重要。
工匠们见这位官家夫人如此爽快大方,个个干劲十足,测量、和泥、补瓦、修窗……各项工作进行得热火朝天,林噙霜也不时亲自查看进度,督促细节。
与此同时,下人们也在林噙霜的指挥下,彻底清扫房屋,擦拭家具,开窗通风,驱散霉气,墨兰也带着梅淑琴,帮忙整理自己的小院子,虽帮不上大忙,却也兴致勃勃。
盛长梧则忙于与福州府衙的交接,熟悉政务,并未过多插手内宅安顿之事,全权交由母亲打理。
不过三日工夫,原本破败的官邸便焕然一新,漏雨处补得结实实实,漏风处糊得严丝合缝,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依旧简朴,却已然是个可以安心居住的所在了。
选定吉日,盛家一行人正式从暂住的客栈搬入了修缮一新的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