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面色焦黄的男人,正用力拉扯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女子,对着一个穿着体面、像是人伢子模样的中年男人大声嚷嚷:“……十贯钱?!你打发叫花子呢!你看看我这婆娘,模样周正,身子骨结实,还生过两个孩子!至少也得十五贯!”
那被拉扯的女子身形单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裙,从头至尾没有抬头,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丈夫摆布,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死灰般的面色,透露出她内心的绝望与屈辱。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啧啧评价:
“这妇人看着身段是不错,屁股大,好生养,十贯是低了点。”
“是啊,这人伢子心黑,看人家急用钱,就往死里压价。”
“唉,造孽啊,好歹是结发夫妻,竟落到典妻的地步……”
“这有什么办法,听说那男人欠了赌债,不卖了她,怕是命都保不住……”
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刀子,在那女子身上刮过,充满了品评货物的审视与猎奇的猥琐。
林噙霜何曾见过这般赤裸裸将女子当作牲口买卖的场面?她听得那些污言秽语,看得那女子的惨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胃里一阵翻涌。
她立刻侧身挡住墨兰的视线,一手捂住女儿的耳朵,声音带着惊惶和急切:“墨儿,我们走,这里脏,不看!” 说着,几乎是半拉半抱地,要将墨兰带离这是非之地。
墨兰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糖人都差点掉了,懵懂地跟着母亲快步离开,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吵闹的方向,小脸上满是困惑与一丝被吓到的恐惧。
盛长梧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上。他的目光越过争吵的男子和贪婪的人伢,落在了那个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生气的女子身上,他的脸色沉静,眼神却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寒意森然。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缩影之一。
底层百姓的苦难,女子如浮萍般无法自主的命运,在绝对的贫困和生存压力面前,伦理、尊严,都成了可以轻易践踏的东西。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干预。
他知道,这样的悲剧在各地不知凡几,他此刻出手救下这一个,或许能改变她一时的命运,却改变不了这根源。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绝望的女子,仿佛要将这一幕刻在心里,然后才转身,快步跟上了已经走远的母亲和妹妹。
回到客栈上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墨兰却还沉浸在方才街上的见闻里,她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拉着林噙霜的衣袖问道:“阿娘,刚刚那些人吵吵闹闹的,说的典妻……是什么呀?”
林噙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眼神有些闪烁,她下意识地想用“小孩子别问这些”或者“不是什么好事”之类的话搪塞过去。
她勉强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墨儿,走了半天也累了,快喝点水……”
“阿娘,”盛长梧却出声打断了母亲,他走到墨兰身边,蹲下来平视着妹妹,语气平和却坚定,“就和墨儿说说吧,这世间的光与暗,她总要知道的。”
林噙霜有些着急,压低声音:“梧哥儿!墨儿还这么小,跟她说这些腌臜事做什么?没得吓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