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之前科举名次评定之事,欧阳修与严老等守旧派官员的矛盾彻底激化,老派官员们联合发力,明里暗里给欧阳修使绊子,罗织罪名,最终联名上奏弹劾。
纵然赵祯心中或许另有考量,但在巨大的压力下,为了平衡朝局,也不得不做出妥协,下旨将欧阳修贬出京城,前往青州。
盛纮入朝为官以来,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激烈的党争和一位备受尊敬的大臣就这样被贬斥离京,心中骇然,愈发觉得这官场如履薄冰,行事更加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得罪了哪路神仙。
他并不知晓,这场风波的根源,某种程度上正是源于他那三元及第的儿子盛长梧,若非欧阳修力排众议,坚持将盛长梧点为状元,或许还不会引来如此迅猛的反扑。
而身处漩涡边缘、时常出入宫闱的盛长梧,却从一些风声和零碎信息中,拼凑出了事情的部分真相。
一股沉重的愧疚感压上了他的心头,他知道,欧阳修是欣赏他的才华,秉持公心,才招致此祸。
于是,在欧阳修离京前,盛长梧特意前往府上拜会。
欧阳修的府邸显得有些冷清,前来送行的人并不多,世态炎凉可见一斑,但欧阳修本人,却并未见多少颓唐之色。
他见到盛长梧,不等他开口,便已明了其来意,反而朗声一笑,神态豁达:
“小盛大人不必为修担忧,更不必自责,宦海浮沉,升迁贬谪,乃是常事,修这把年纪,又不是第一次被贬黜出京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要去远方游历一番。
盛长梧看着这位鬓角已生华发、却依旧目光炯炯的长者,心中敬意与歉意交织,郑重道:“欧阳公高义,怀瑾心知,此事终是因我而起,累及欧阳公,怀瑾心中实在难安。”
欧阳修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肃然,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这个年幼却已肩负重任的少年,沉声道:“小盛大人若真觉过意不去,那便请将这份愧疚,化为他日改变这般局面的力量与决心!”
他语气变得深沉,带着回忆与感慨:“当年,修支持范仲淹范公变法,触怒权贵,被贬出京。那时,我与范公,还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僚,皆遭贬斥,就连你的祖父,也曾受牵连。”他提及往事,眼中并无悔意,只有对理想的坚持。
“修至今仍不认为范公当年的新政是错的!只是……时光荏苒,范公与修,都已老了。”
他话语中透出一丝英雄暮年的苍凉与无奈,“我们这一辈人,历经磨难,锐气已挫,再也经不起又一次翻天覆地的变法了。”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盛长梧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期许与托付,仿佛要将未竟的信念传递下去:“但你不同!盛长梧,你还如此年轻,你有惊世之才,有陛下青睐,更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这大宋的积弊,朝堂的暮气,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希望,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
他重重地说道:“望你,莫要辜负这份才华,莫要畏惧前路艰险,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尝试去改变这令人窒息的现状!涤荡污浊,开创一番新气象!”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在盛长梧心中震荡,他看着欧阳修那充满希冀的眼神,仿佛接过的不是个人的歉意,而是一个时代沉甸甸的嘱托。
他挺直了尚且稚嫩的身躯,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庄重与坚定,迎着欧阳修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回应:
“欧阳公今日之言,怀瑾字字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请您放心,怀瑾——定会做到的!”
欧阳修看着他,欣慰地笑了,他知道,这个孩子,或许真的能走出一条不同于他们这些老家伙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