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纮解释道:“你小娘心中记挂,带着墨兰去最近的玉清观为你祈福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玉清观……”盛长梧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前世的模糊片段,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与抵触,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继续用餐。
约莫一个时辰后,林噙霜果然带着墨兰回来了,一进二门,就见盛长梧站在廊下等候。
林噙霜先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又是惊讶又是担忧:“梧哥儿?你、你不是在考试吗?怎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身体不适?” 她生怕儿子是因故提前离场。
盛长梧迎上前,安抚地笑了笑:“阿娘别担心,儿子无事,只是答完了卷子,仔细检查无误后,便提前交卷出来了。”
林噙霜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问:“那……考得如何?”
盛长梧看着母亲殷切的眼神,依旧是那句让人安心的回答:“阿娘放心,没问题。”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仿佛有着千钧之力,林噙霜对儿子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只要他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她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娘在观里给你求了上上签,菩萨必定保佑我儿!”
盛长梧笑了笑,没有多言,伸手牵过一旁乖乖站着的墨兰:“走,墨儿,跟哥哥回屋,哥哥看看你最近字练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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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英殿旁的阅卷房内,灯火彻夜通明。
数十位被临时委以重任的初评官们埋首于如山的试卷之中,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汗味以及浓浓的疲惫感。
起初,他们还能字斟句酌,细细品味每篇文章的起承转合、微言大义,一些老学士读到一篇破题精妙的策论,还会忍不住捻须点头,低声吟诵两句。
然而,当看过几十份、上百份试卷后,情况开始变化,眼睛因长时间聚焦于密密麻麻的小楷而干涩发酸,不得不时常停下来揉一揉,或用力闭眼片刻再继续。
大脑也开始麻木,对于重复出现的“圣人云”、“臣闻”等套话,以及千篇一律的“仁义治国”、“重农轻徭”等观点,已经很难再激起波澜。
这时,那些提前交卷、或被放在最上面的试卷,其优势便凸显出来,在考官精力最充沛、感官最敏锐、耐心最充足的时候,它们获得了最充分的审视。
即便文章并非完美无瑕,但其闪光点——一个新颖的论点、一句精彩的排比、一手漂亮的书法——都更容易被捕捉和欣赏。考官在精神愉悦的状态下,笔下分数自然可能宽容几分。
反之,越到后面,阅卷越成为一种机械性的劳动,考官们不得不“一目十行”,快速捕捉核心观点和文章结构,对于冗长的论述可能一掠而过。
除非某份试卷真的能做到 “石破天惊”——比如观点极其深刻、文采斐然到令人振作,能瞬间唤醒考官的注意力,否则,很难再获得“另眼相看”。
在视觉和精神的双重疲劳下,一篇中等偏上的文章,很可能就被湮没在平庸的评判之中。
这正是为什么在科举中,“抢卷”(争取提前交卷,让考官在最佳状态时批阅) 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策略,它比拼的不仅是学问,还有考生的心理素质、写作速度和临场决断力。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盛长梧在殿试中提前交卷,不仅展现了他的自信,更是一个极其聪明的策略,他确保了自己的试卷在皇帝和考官们精神最集中、期待值最高的时候被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