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日,盛纮依例前往寿安堂给母亲请安。盛老太太并未像往常一样与他闲话家常,而是慢条斯理地拨着茶盏,目光并未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敲打之意:
“纮儿,听说这几日,你一直歇在林栖阁?”
盛纮心里“咯噔”一下,忙恭敬回道:“回母亲,是,长梧前些日子病得凶险,儿子心中担忧,便多去看了几眼,也好让林氏能安心照顾孩子。”
盛老太太这才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孩子生病,父亲关心,是理所应当,但凡事过犹不及,你是一家之主,更是盛家的官身,行事需得有分寸,懂权衡,大娘子才是你的正头娘子,是为你生儿育女、主持中馈之人。”
“你一连数日宿于妾室房中,冷落正室,若传扬出去,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你让王家如何想?让你的同僚上官如何看你?这于你的官声、于盛家的门风,有何益处?”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莫要忘了根本,嫡庶尊卑,乃是家族安稳的基石,一时的怜爱,切不可冲昏了头脑,寒了正室的心,也让人看了我盛家的笑话。”
盛纮被母亲一番话说得背后沁出一层薄汗,连忙躬身道:“母亲教诲的是,是儿子思虑不周,行事欠妥了,儿子这就去葳蕤轩看望大娘子。”
从寿安堂出来,盛纮便径直去了葳蕤轩,一进门,王若弗正坐在窗前生闷气,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哟,这是哪阵风把主君您给吹来了?妾身还以为主君早已忘了葳蕤轩的门往哪边开了呢!林栖阁那边温香软玉,儿子又是个‘文曲星’,自然比我们这冷灶热得多。”
盛纮自知理亏,忙堆起笑容,上前软语哄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大娘子,是盛家的主母,我如何能忘?这几日实在是长梧病得厉害,那么小的孩子,烧得糊涂,我这做父亲的,心里着急,便多去照看了两眼,冷落了你,是我的不是。”
王若弗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心疼又委屈,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就她有孩子!就她的孩子金贵会生病是吧!官人怎么不想想我们的长柏?他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你可知他这些时日,除了白日里去书斋上课,晚上回来还自个儿在房里挑灯夜读!”
“我劝了多少回,让他早些歇息,他嘴上应着,回头又点起了灯!他才多大点人?才五岁的孩子啊!我这心里……我这心里真是又气又疼!我真怕他也熬出个好歹来!”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呢?何曾过来关心过一句?问过他一句功课累不累?身子吃不吃得消?官人眼里怕是只有那个会背诗的庶子了!想想我那配享太庙的父亲若是知道,他的女儿、他的外孙,在你们盛家是这般光景……呜呜……” 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盛纮见王若弗真的伤了心,又听得长柏如此刻苦甚至伤身,心中也是一惊,涌起几分愧疚。
他连忙揽住王若弗的肩膀,低声下气地赔罪:“好了好了,莫哭莫哭,是我不对,这几日确是我疏忽了,委屈了你,也疏忽了柏哥儿,我这就去看看他,好好劝劝他,可好?定不让他再这般熬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