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盛长柏(2 / 2)

盛长柏垂着眼,一板一眼地回答:“父亲关心儿子的学业,让儿子好好读书。还说……三弟弟已经会背诗了。”

“什么?!”王若弗一听,声音立刻拔高,柳眉倒竖,“胡说八道!那个狐媚子生的孩子才多大?定是那林噙霜为了争宠,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教孩子学舌来诓骗主君!拿孩子来做筏子,真是下作!”

一旁的刘妈妈见状,连忙轻轻咳嗽一声,低声提醒:“大娘子,柏哥儿还在呢。”

王若弗这才意识到失言,忙收敛了怒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盛长柏道:“哦,母亲知道了。定是你父亲听差了。来,母亲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羊奶糕,还热着呢,带回去吃吧。”

盛长柏对母亲这般反应早已见怪不怪,他沉默地接过食盒,行了个礼:“谢母亲,儿子告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葳蕤轩,回到了前院那间安静得甚至有些冷清的房间。

葳蕤轩内,烛火跳动,映照着王若弗有些失神的脸庞。她望着盛长柏那小大人般挺直却难掩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尽头,终究是没忍住,长长地、带着无尽怅惘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孩子……怎么就跟我一点都不亲呢?” 她喃喃自语,语气里带着委屈和不解。

“别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绕在母亲膝下撒娇讨巧?偏我的柏哥儿,整日里绷着张小脸,问一句答一句,多一句话都没有,规矩是足了,可哪有一点孩儿家的活泼气儿?”

她越想越觉得心酸,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弥漫开来。

“莫非……莫非真是因为他太早搬去前院,与我这个母亲生分了?”

“主君也真是的!说什么便于读书,养静气……柏哥儿才多大?四岁的孩子,正是需要娘亲呵护的时候,硬生生把他挪到前院那冷冰冰的屋子里去,身边只有奶娘和小厮,哪比得上亲娘的照顾?”

怨气一旦开了口子,便止不住地往外冒。

“还有我的华兰……那般乖巧贴心的女儿,也被老太太带在身边教养。是,老太太是疼她,教得也好,可我才是她的亲娘啊!一年到头,能在我跟前待上几日?说出去是好听,勇毅侯府独女亲自教养,显着盛家重视嫡女,可我这心里……”

她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诉说。丈夫看重嫡子嫡女的前程,婆婆看重家族的体面和规矩,人人都觉得这是为了孩子好,为了盛家好。可谁又问过她这个做母亲的,舍不舍得?愿不愿意?

刘妈妈在一旁看着王若弗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下明白,轻声劝慰道:“大娘子快别多想了,哥儿姐儿前程要紧。柏哥儿稳重知礼,将来必成大器,华兰姑娘跟着老太太,那是天大的福气,将来必定能许个好人家。这都是好事儿啊。”

王若弗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这道理熨不平她心里那份属于母亲的、渴望与子女亲近的本能。

她挥了挥手,语气有些疲惫:“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心里头,终究不是滋味罢了。”

夜色中,盛长柏没有立刻去吃那碟精致的羊奶糕,而是默默坐在灯下,摊开先生今日教的《静夜思》,小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并不是很明白诗里的意思,但他知道,父亲因为弟弟会背诗而更加喜欢弟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对母亲只有责任和尊重,并无多少喜爱。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不甘,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这个四岁孩童的心。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执拗地,试图将那些陌生的诗句,牢牢刻进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