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娅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
那不是魅魔的伪装,不是欲望的战栗,而是一个孩子弄坏了自己最心爱玩具后,最纯粹的,无法抑制的伤心。
她的眼泪滚烫,浸湿了梅耶尔的胸膛。
梅耶尔缓缓地,抬起了手,他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那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既非怜悯也非占有的温柔。
“我输了。”
梅耶尔的声音平静,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万念俱灰的空洞。
他看着她,那双刚刚还是一片死寂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一点与穹顶之上那虚假星辰截然不同的,源于内在的光。
“但你也没有赢。”
弥娅的哭声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那张泪眼婆娑的,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动容的脸,眼中是全然的不解。
梅耶尔笑了。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因为我已经见到了唯一的真理。”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你问我,我究竟追求什么?”
“是追求高洁的圣人,还是沉溺欲望的野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新生般的笃定。
“我告诉你,弥娅。”
“一切可以是一切。”
这句话,如同一道创世的律法,在弥娅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梅耶尔的目光,穿透了这座华美的牢笼,看向了那片曾让他感到无限恐惧的虚无。
“虚无是终点,也可以是起点,弥娅。”
他低头,看着怀中这个与他纠缠了无数岁月的,他欲望的化身。
“我爱过南丁格尔的平凡,也爱过赫利俄丝的绝望。”
“我爱过谎言的激情,也爱过伊莱蒂娅的宁静。”
“我更爱过伊露玛的舞。”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
“而你,弥娅……”
“你是这一切的见证,是我所有挣扎的倒影,是我最真实的欲望本身。”
“你也是‘一切’的一部分。”
“一个我选择在‘现在’,要紧紧拥抱的,最美的一部分。”
说完,他低下头。
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不再是皇帝对妃子的占有,不再是囚徒对囚徒的宣泄,更不是哲学家对欲望的妥协。
它只是一个吻。
一个梅耶尔在这一刻,选择创造出的,独一无二的,名为“我们”的现实。
弥娅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渐渐停止了颤抖。
她闭上眼,笨拙地,热烈地,回应着他。
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悲伤、喜悦、以及刚刚才明白过来的爱,都融入这个吻里。
这是她的选择。
也是她的“现在”。
……
那个完美而死寂的世界,正在悄然瓦解。
穹顶的星辰不再是冰冷的黄金,而是化作了真正的,流动的光。
黑曜石的宫殿失去了坚硬的质感,变得如水墨般通透。
梅耶尔与弥娅,就站在这片正在解构的画卷中央。
他们刚刚结束那个漫长的,宣告了一切旧秩序死亡的吻。
“真是有趣的回答。”
一个带着醉人微醺的,如同歌谣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艾瑟瑞亚,或者说伊露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里。
她赤着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那双映照着宇宙生灭的眼眸里,是纯粹的,如同孩童般的好奇与喜悦。
紧接着,另一个冰冷、孤高,带着绝对意志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有趣?”
那个由黑暗与深渊意志凝聚而成的女人,也再次现身。
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投降。”
“无法为自己锻造出独一无二的价值,便宣称所有的价值都是平等的。这只是弱者在面对强者时,所能编织出的,最可怜的安慰。”
她看向梅耶尔,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失败的作品。
“‘一切可以是一切’?这不就是说,一切都无所谓吗?石头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垫脚石,那石头的本质又在哪里?他今天可以是圣人,明天可以是野兽,那梅耶尔的本质又在哪里?”
“这只是在用可能性的狂欢,来掩盖他不敢做出唯一选择的懦弱!”
艾瑟瑞亚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周围正在消散的世界,都泛起了愉悦的涟漪。
“你还是老样子,我亲爱的‘深渊’。”
她转过头,看向那个充满攻击性的女人,脸上的笑容烂漫而天真。
“你总想把世界,把所有东西,都打造成一个固定的,永恒的,符合你审美的雕塑。”
“可你不明白吗?”
艾瑟瑞亚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虚空之中。
“世界,是舞台啊。”
她指着梅耶尔,眼神亮晶晶的。
“他不是在选择懦弱。”
“他只是……终于学会了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