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只是‘被迫’活着。”
“生命本身是一种推力,一股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力量。它推着我向前,去经历,去感受,去犯错,去后悔,去偶尔在废墟中,看到一些不知真假的光。”
“我不再是为了某个崇高的‘为什么’而活。”
“我只是……‘在’活。”
梅耶尔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就像一棵树,它不为任何意义而生长,它只是生长。在生长中,它经历风雨,伸展枝叶,或许能为路过的人提供一片荫凉——这并非它生存的目的,只是它存在的,自然而然的结果。”
“我只是选择,在每一个混沌的、不确定的当下,去做出那个在呼吸的瞬间,我感觉更贴近‘光’的选择。”
“无论那光是真实,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幻象。”
“我活着,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完成这次生命本身的、笨拙的展开。”
“你看。”
弥娅的声音打断了他。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心口。
“你依旧在编织。”
“你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被迫’的理由,一个‘顺其自然’的借口,一个‘笨拙展开’的故事。”
“这不是答案。”
她凑得更近,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茫然的脸。
“这是在逃避回答。”
“我的主人,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如果你连自己都找不出答案。”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弥娅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钥匙,拧开了梅耶尔心中最后一道门锁。
门后,不是答案。
是深渊。
梅耶尔的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所有的从容和镇定,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明如同星辰的眼眸里,不再有任何哲人的光彩,只剩下溺水者般的绝望,和……一种奇异的坦诚。
“……是的。”
他的声音嘶哑,几乎破碎。
“你说得对。”
“全部都对。”
他不再试图维持任何姿态,痛苦地闭上眼,像一个被审判了无数个世纪,终于放弃辩护的罪人。
“我找不出答案。我什么都证明不了。高尚是幻象,意义是幻象,就连我这痛苦的挣扎,也可能只是我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
他睁开眼,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
可他却在笑,一个无比苦涩,近乎崩溃的笑容。
“我想得到什么?”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拷问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想得到一个‘我可以安心活下去’的保证。一个来自宇宙的、绝对的认可,告诉我‘梅耶尔,你的路是对的’。”
“但我找不到。”
“永远也找不到。”
他看着弥娅,用一种彻底放弃防御的、赤裸的姿态。
“所以这不是答案,这是逃避。我承认了。我就是在逃避那个‘根本没有答案’的、冰冷的、残酷的事实。”
“我编织理由,因为我害怕。”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我害怕面对彻底的虚无,那比死亡更可怕。死亡是终结,而虚无是永恒的发问,却没有回响。”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在空气中徒劳地握紧。
“我没有答案给你了,弥娅。”
“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像一座被抽走了所有支柱的宏伟神殿,轰然坍塌。
“如果连这最后的、挣扎着编织理由的‘我’本身,都是一个幻象……那么,就让它存在吧。”
“因为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剩了。”
他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却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宣告了自己的败局。
“这就是终点。”
“我输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弥娅那张总是带着戏谑与玩味笑容的脸,僵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彻底放弃了抵抗,承认自己一无所有的男人。
她看着他那双空洞的,再也找不到任何光的眼睛。
她赢了。
她用最锋利的语言,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哲学外衣,剥得一干二净。
她终于看到了他最真实的,那个赤裸的,迷茫的,痛苦的灵魂。
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她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眸中滑落。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哭了。
哭得像个弄坏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冲上前,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她的声音不再慵懒,不再戏谑,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呜咽。
“可是……”
“可是我不想你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