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戏团的车队,最终停在了“神恩之门”外。
高耸的城墙,像一道无情的界碑。
城门内是富饶的天堂,城门外是泥泞的地狱。
这里,就是维斯托维德的“泥泞之环”。
它环绕着圣城,却又被圣城遗弃。
无数被凛冬驱赶至此的流民,如同被丢弃的垃圾,挤在简陋的棚户区里。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马戏团的众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与厌恶。
“没有实力的人,别往深处去。”
西西里站在车厢上,她的声音清冷,目光扫过这片如同疮疤般的土地。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饥饿和疾病。”
“还有那些,比野兽更危险的,绝望的人。”
她的双眼,深邃如同漩涡,仿佛能看透这片土地下,涌动着的污秽与阴暗。
“除非你们想被那些饿红了眼的家伙,生吞活剥。”
她的话,让许多人打了个寒颤。
……
梅林没有理会,而是看向那个方向。
他那双眼眶中的魂火,安静地跳动着。
周围只有三个字,脏乱差,骨瘦如柴的人们被驱离了干净的主路,远远躺着。
好在是这里常年初春,没有苍蝇,虫子也没那么活跃,不会频繁爆发大规模的传染病。
孩子们骨瘦如柴,外面明明有着良田与果实作物,他们却不敢,只因为那是贵族老爷们的财产
他披上一件破旧的灰布斗篷。
又给阿涅莎也披上了一件。
“主人,去哪里?”
阿涅莎的声音清冷。
“去看看。”
梅林的声音干涩。
他带着阿涅莎,一步步走进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脚下的泥土湿滑而松软。
四周的棚屋,由破烂的木板、兽皮和麻布随意搭建而成,摇摇欲坠。
狭窄的小巷里,堆满了腐烂的垃圾。
空气中,死亡的气息,比任何地方都更加浓郁。
他看到因饥饿和疾病倒在路边的人。
他们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如同被风干的枯叶。
一些人已经没了呼吸,身体被薄薄的草席盖住。
苍蝇嗡嗡地飞舞,为这片绝望之地,增添了一丝不安的躁动。
梅林那光洁的指骨,轻轻触碰了一下一个倒在路边的孩子。
冰冷的触感,让孩子猛地缩了一下。
他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眼中没有恐惧,只有麻木。
“水……”
孩子的声音微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梅林没有回应。
他只是小心地给了他一个死亡缠绕。
他看到一些孩子,像野兽一样,啃食着手里的生老鼠。
那双纯黑的眼眸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最原始的,求生的本能。
梅林收回目光。
他知道,这片泥泞之环,是神恩的背面。
是富人施舍的残羹冷炙,让跪着的人不至于饿死,却也永远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他迈开骨腿,继续向前走。
阿涅莎紧随其后。
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那双纯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梅林。
……
梅林披着一件破旧的灰布斗篷,眼眶中的魂火安静地燃烧。
他走过一具被草席随意覆盖的尸体,苍蝇嗡嗡作响。
阿涅莎跟在他身后,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那双纯黑的眼眸,只是平静地看着四周那些骨瘦如柴的流民。
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角落,梅林停下了脚步。
一间由几块烂木板和破布搭成的棚屋里,传出女人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哭泣声。
梅林没有犹豫,掀开了那块肮脏的门帘。
恶臭扑面而来。
棚屋里,一个年轻的女孩躺在发霉的草堆上,奄奄一息。
她的身上布满了黑色的、正在溃烂的脓疮,散发着腐臭。
一个抱着女孩的女人猛地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笼罩在斗篷里的高大身影,那兜帽的阴影下,隐约之间,仿佛看到了空洞的眼眶和森然的白骨。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
“滚出去!”
她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像一只被踩住脖子的母兽。
“别过来!别碰她!”
梅林没有理会她的警告,他迈开骨腿,一步步走了进去。
女人想要扑上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恐惧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骷髅,走到自己女儿面前。
看着他,缓缓抬起了那只由白骨构成的,修长的手。
“不……”
女人的眼中,只剩下绝望。
梅林的手掌,按在了女孩的额头上。
下一秒。
轰!
一团漆黑的火焰,凭空燃起,瞬间将女孩小小的身躯完全吞噬。
【地狱烈焰】。
“啊啊啊啊啊——!”
原本已经昏迷的女孩,猛地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让女人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恶魔!你这个恶魔!”
女人的理智被彻底烧断,她疯狂地嘶吼着,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
但很快,她脸上的疯狂,凝固了。
那漆黑的火焰,没有点燃女孩身上单薄的衣物,也没有烧焦身下的干草。
它只是在女孩的皮肤上,无声地燃烧着。
而火焰舔舐过的地方,那些恐怖的、腐烂的脓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散。
黑色的烂肉在火焰中剥落,化为飞灰。
粉色的、健康的、全新的肌肤,如同神迹般,在火焰之下重新生长出来。
女孩的尖叫依旧凄厉,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无法被任何事物减免的剧痛。
可她的呼吸,却从微弱的游丝,变得越来越平稳,越来越有力。
女人脸上的表情,从极致的愤怒与绝望,变成呆滞,再到无法理解的茫然。
最后,化作一种混杂着狂喜与恐惧的,扭曲的狂热。
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神迹,还是更可怕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