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裂痕与弥合(1 / 2)

“清道夫”在酒会上的试探,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虽然涟漪最终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经渗透进公寓的每一个角落。表面的生活程式依旧在运行——苏晚去工作室,傅斯年处理“集团事务”,餐桌上进行着看似寻常的对话——但某种紧绷的东西在空气中蔓延。

傅斯年明显变得更加忙碌,或者说,他投入到“执剑人”职责中的时间比例大幅增加了。即使身在公寓,他也更多时间待在书房,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仿佛成了两个世界的界限。门内是关乎文明存亡的冰冷数据和战略推演,门外是苏晚试图维系的、带有表演性质的日常。

苏晚理解这种变化源于外部威胁的升级,但理解并不能完全抵消情感上的疏离感。那种在格陵兰冰原和起源之井中建立的、生死与共的紧密联结,似乎正在被现实的壁垒和迫近的危险重新拉远。他依旧关心她的起居,安保措施无微不至,但他们之间那些细微的、属于“傅斯年”而非“执剑人”的互动——比如指尖无意触碰的停顿,比如共同在沙发上度过的安静夜晚——却急剧减少。

更让苏晚感到无措的是她自身的变化。那种对能量“不协调”的直觉感知,并未随着酒会事件的结束而消失,反而像一道被开启的闸门,变得愈发清晰和不受控制。

在工作室,当她专注于调整“脉动”系列一件样衣的内部结构线时,会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仿佛脚下的地板不再是坚实的混凝土,而是某种能量流动的薄膜。走在街头,即使隔着车窗,她也能模糊地感知到某些行人身上异常“明亮”或“晦暗”的能量场——那或许对应着不同的健康状况或情绪状态,但这种不受欢迎的“洞察力”让她疲惫。

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深夜。她起夜时,路过书房,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显示傅斯年仍在工作。就在她经过的瞬间,一股强烈而混乱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声的爆炸,猛地冲击了她的感知。那感觉并非物理上的力量,而是信息、情绪和某种……决绝意志的混合体,充满了冰冷的计算、沉重的负担以及一丝被极力压抑的……焦灼?它源自书房,源自傅斯年。

苏晚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扶住了墙壁才稳住身体,心脏狂跳,额角渗出冷汗。

几乎在同一时间,书房门被猛地拉开。傅斯年站在门口,脸上罕见地带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凝重,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警觉。

“没……没什么,”苏晚勉强站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没睡好。”

傅斯年的视线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扫过空无一人的走廊。他没有追问,但苏晚能感觉到他并不相信这个简单的解释。他伸出手,似乎想扶她,但最终只是说:“回去休息吧,让医疗单元扫描一下你的生命体征。”

这次事件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横亘在两人之间。苏晚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异常点”,一个可能干扰傅斯年判断、甚至可能暴露他们位置的不稳定因素。而傅斯年,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但他选择了沉默和观察,这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裂痕的彻底爆发,源于一次关于“未来”的谈话。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难得的,傅斯年没有沉浸在工作中。两人坐在客厅,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细雨敲打着玻璃。

苏晚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她提到了“脉动”系列即将完成的几件作品,甚至半开玩笑地说:“也许等这一切结束,我可以真的开一个工作室,把这些设计推向市场。虽然可能没人看得懂。”

傅斯年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苏晚,我们需要讨论一个长期的安置计划。”

苏晚的心微微一沉。“安置计划?”

“Ark-03 的评估显示,‘清道夫’的活跃度持续升高,并且他们似乎掌握了一种新的追踪技术,可能与能量签名有关。”他转回头,看着她,眼神是纯粹理性分析时的冰冷,“你的存在,以及你身上残留的起源之井能量特征,使得你成为一个显着的信标。长期留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风险系数正在指数级增加。”

“所以呢?”苏晚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

“所以,‘守墓人’和参谋团队提出了几个备选方案。”傅斯年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份商业报告,“方案一,在偏远地区建立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安全屋,配备独立生存系统和最高级别防御。方案二,利用 Ark-03 的资源,为你制造一个新的身份,转移至海外某个监控力度较低的区域……”

“然后呢?”苏晚打断他,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存放一件危险的物品一样,把我隔离起来?或者像放生一只动物,把我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生自灭?”

傅斯年也站起身,眉头微蹙:“这是基于风险评估的最优解。确保你的安全,是优先级任务。”

“我的安全?”苏晚感到一股酸涩直冲眼眶,但她强行忍住了,“傅斯年,从你把我从冰原上带走的那一刻起,我的‘安全’就已经和你们,和 Ark-03,和那个该死的‘盖亚之噬’绑在一起了!你现在告诉我,把我单独隔离起来就是最优解?那你们呢?你呢?继续留在这里,扮演你的总裁,同时应对全世界的危机?”

“这是我的职责。”他的回答简短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职责……”苏晚重复着这个词,一种混合着失望、愤怒和受伤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所以,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需要被妥善处理的‘任务物品’,一个因为意外而被卷入的、需要被排除的不稳定变量,是吗?”

她指向窗外这座他们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城市:“这一个多月,这些……这些看似正常的生活,对你来说,是不是也只是一项为了让我稳定情绪、方便管理的‘任务’?”

傅斯年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如海,他没有立刻回答。这种沉默,在苏晚看来,无异于默认。

积压已久的压力、对自身变化的恐惧、以及对未来不确定的惶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脸上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碎裂,露出底下的疲惫和伤痛。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然,“傅总,执剑人阁下。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和‘保护’。关于我的‘安置’,我会配合你们的任何安排。毕竟,不能给拯救世界添麻烦,不是吗?”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门锁合拢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傅斯年独自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许久未动。客厅里只剩下雨滴敲打玻璃的细碎声响。苏晚最后那句带着讽刺和疏离的“傅总”、“执剑人阁下”,像两根冰冷的针,刺入他高度理性化的思维核心。

他的视网膜上,依旧有数据在流动,关于安全屋的选址标准,关于新身份制造的可行性报告,关于“清道夫”最新动向的分析……但此刻,这些信息流仿佛遇到了某种干扰,变得有些紊乱。

他回想起苏晚刚才的眼神,那里面不仅有愤怒,更有一种被背叛的伤痛。他评估过所有风险,计算过所有可能性,制定了在他看来最能保障她生存几率的方案。但他似乎……漏算了一个变量。

一个名为“苏晚的感受”的变量。

“守墓人”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响起,平静无波:“执剑人,苏晚女士的生理指标显示情绪剧烈波动。需要介入安抚吗?根据情感模型分析,刚才的交流方式可能并非最优解。”

傅斯年没有回答。他走到苏晚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似乎想敲门,但最终又放下。他意识到,用处理 Ark-03 事务的逻辑来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可以将文明存续的重担扛在肩上,可以冷静面对任何已知的威胁,但在面对她汹涌的情感时,他那些引以为傲的理智和计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