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过了晌午,毒劲儿稍微弱了些,可烤了一天的地面还在往上反着热气,吸进鼻子里的空气都带着股糊味儿。
丰台站派出所旁边,老刘头的茶摊布棚底下,韩东、赵指导员、钱副所长、孙副所长四个人,围着一张旧方桌,坐着马扎,正喝着茶。
韩东是前天休完假回来的,几天没见,赵指导员端着那个搪瓷缸子,吹了吹浮沫。
笑眯眯地先开了口:“韩所,这回可是真稳当了吧?家里都安排妥帖了?红英同志和孩子都好?”他说话总是这么周到,先紧着人情世故来。
“都好,都好。”韩东放下手里的粗瓷碗,脸上带着笑,是那种有了儿子之后从心底里透出来的柔和。
“劳赵指惦记,红英有我母亲和岳母在那儿帮着照应,丫丫也稀罕她弟弟,家里倒是不用我操啥心。”
“嘿,六斤八两的大小子,听着就壮实!”钱副所长嗓门亮,一拍大腿,震得桌子上的茶碗一晃悠。
“韩所,你行啊,儿女双全,这福气!啥时候摆酒,咱们可得好好喝一顿!”他是个直肠子,有啥说啥,高兴不高兴都挂在脸上。
孙副所长说话慢条斯理,推了推眼镜:“是啊,韩所,添丁进口是大喜事,家里安稳,咱们工作起来才没后顾之忧。”
“谢谢,谢谢几位老哥。”韩东心里暖和,端起碗跟大家示意了一下。
“酒肯定得请,等红英身子骨好点,孩子大些,一定凑一块儿热闹热闹。”他喝了一大口茶。
话题很自然地就从孩子身上扯开了。赵教导员抿了口茶,像是随口问道:“韩所,这几天没在,所里也没啥大事,就是些鸡毛蒜皮,这段时间,感觉咋样?咱这大货场,跟你之前在京站的双桥站,味道不一样吧?”
韩东掏出烟,给老钱和老孙递过去,自己也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棚子底下慢悠悠地散开。
“是不一样。”他望着眼前那片望不到头的铁轨、密密麻麻的车皮和巨大的龙门吊,“京站那边部门多,人多最轻松。
双桥那边,客运货运一样重要,事儿相对分散。咱们这边……好家伙,一眼望过去,全是铁疙瘩,静悄悄的,可这静悄悄底下,事儿一点不少,不过有一点好,咱们这边的事更集中。”
他用夹着烟的手划拉了一下,“虽然集中,但点多、线长、面广,有点防不胜防的感觉。”
老钱一听这个来了精神:“韩所说到点子上了,就这么大摊子,牛鬼蛇神啥没有,看着消停,那是没闹事儿!
前天夜里,三号库那边,保卫科的还跟我嘟囔,说又少了几个铜接头,屁大点东西,可架不住老丢啊!
查又不好查,净是糊涂账!”他说话带着点愤懑,也有点无奈。
孙副所长点点头,补充道:“老钱说的是个情况,这类物资损耗,报上来不少,单看都不起眼,积累起来也是损失,主要还是内部管理有漏洞,人员太杂。”
韩东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三号库……铜接头……这种看似零星的、价值不高的物品丢失,最容易被人忽略。
他想起在双桥站的时候,最开始也是几个阀门、几段铜线不翼而飞,谁都没太当回事,结果后来扯出那么大一个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