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火把的光扑过来,苏蘅闻见了——那是股腐臭里裹着甜腥的味道,像极了......像极了红叶使咬破舌尖时,血雾里混着的那缕异香。
老刘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晃,火星子簌簌落在他打补丁的裤腿上,他也顾不上拍,只抓着苏蘅的衣袖直晃:“苏姑娘你闻闻!那味比去年村西头死了半坡野狗还冲!我往井边凑了两步,后脖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莫不是山鬼显灵?”
苏蘅被他晃得踉跄,却借势侧过身挡住身后焦黑的桃枝。老桃树的断枝还挂着半片烧焦的叶子,在夜风里打着旋儿往下落,正掉在老刘脚边。
他低头瞥见那团黑炭似的东西,惊得松开手后退两步,火把差点砸在地上:“你、你这院子里怎么......”
“是我白日里烧艾草熏虫。”苏蘅的声音稳得像山涧里的石头,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老槐树的根须正沿着地面爬向老刘的鞋尖,像在替她探听他的心跳。
树根传来的震颤里,老刘的恐慌混着几分怀疑:这丫头向来省俭,哪舍得烧整棵桃树?
“山鬼最怕艾草味。”她弯腰捡起那片焦叶,在老刘眼前晃了晃,“我前日在镇里听药商说的,特意试了试。刘叔要是怕,明儿我给你家也送两捆?”
老刘的喉结动了动。他盯着苏蘅掌心的焦叶看了片刻,又抬头望了眼被灵火烧得半秃的老桃树——树桠间还挂着几缕没烧尽的红布,是他去年过年时帮着系的“驱邪符”。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火把往怀里拢了拢:“不、不用!我这就回去守夜!”话音未落,他转身就跑,草鞋在青石板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响。
苏蘅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这才松了口气,却又猛地皱起眉——老刘刚才站的位置,泥土里渗出几星暗红,像被踩碎的浆果。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那抹红,鼻尖便窜进股甜腥气,和老井方向飘来的腐臭一模一样。
“是血。”她喃喃自语。
归墟之钥在腰间发烫,涌入的记忆里闪过兰心谷的画面:红叶使被她的藤蔓缠住脖颈时,舌尖咬破的瞬间,血雾里确实有这种甜得发腻的异香。
原来他早就在她身上下了血契?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腐臭猛地灌进鼻腔。
苏蘅扶着老桃树站起身,这才发现村东头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紫——不是月光,是老井里冒出来的黑水蒸发后,在夜空里凝成的雾。
她的灵识顺着草叶探过去,却在触到那团雾的刹那被弹了回来,像被滚烫的炭块烙了手。
“是障眼法。”她攥紧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萧砚送的避毒丹。
前日在兰心谷,赤焰夫人的幻术师最擅长用毒雾混淆视听,看来红叶使没被她彻底解决,反而借着血契追踪到了青竹村。
后颈突然泛起凉意。苏蘅猛地转头,却只看见被灵火烧焦的菜地——方才还蜷成黑团的草籽,此刻竟冒出几点绿意。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那抹新绿,草叶立刻颤巍巍卷起来,像在说:“别怕,我护着你。”这是灵火失控后,她第一次感受到草木的回应。
苏蘅眼眶微热,正要起身,归墟之钥突然剧烈震动,烫得她差点松手。千里之外的某个密室里,赤焰夫人正捏着块血玉,玉面浮现出青竹村的轮廓:“好个藏得深的小丫头,竟能引动上古灵火......”她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玉面,“红叶,去把她带回来,我要亲自看看,这花灵血脉到底有多妙。”
同一时间,兰心谷外的密林中,红叶使正用匕首划开掌心。鲜血滴在地面的腐叶上,立刻绽开一朵血色曼陀罗——花瓣的纹路,正指向青竹村的方向。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眼中闪过狼一样的光:“苏姑娘,你烧了我的幻术阵,可知道血契一旦种下,就算你烧了这山,我也能顺着血雾找到你?”
他的身影融进夜色,只留下被踩断的野藤在风中摇晃。野藤的断口处渗出白浆,顺着地面爬向青竹村,像条隐秘的线。
苏蘅没听见这些。她扶着门框走进堂屋时,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残卷还摊在桌上,萧砚的批注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她伸手去够,指尖却在离纸页半寸的地方停住——纸页边缘不知何时爬上了几缕绿痕,是方才那株小草的根须,正顺着桌缝往她手心里钻。
“别怕。”她轻声说,像是对草,又像是对自己。烛火在风里晃了晃,灭了。
苏蘅摸黑爬上土炕,被子里还留着白日里晒过的太阳味。
她闭上眼睛,却看见满屋子的绿——老槐树的根须,菜地里的新芽,连窗台上的野菊都在月光下舒展花瓣。这些绿意像条温柔的河,托着她往下沉,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闻到了花香。不是野菊的清苦,不是桃花的甜腻,是种她从未闻过的香,像晨露里的星光,像春风里的初雪。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花海里,所有的花都朝着她绽放,花瓣上的露珠里,映着她从未见过的脸——那是张和她有七分相似的脸,眼角点着朱砂,发间缠着青藤,正对着她笑:“阿蘅,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