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握紧了马缰,沉声道:“有士元在侧,孤心甚安。入蜀第一关,便在涪城相会。”
---
四月下旬,涪城(今四川绵阳)。
涪水汤汤,绕城而过。这座扼守金牛道咽喉的重镇,此刻旌旗招展,戒备森严。蜀军沿江列阵,甲胄鲜明,刀枪耀日,人数足有三万之众!这已是刘璋咬牙从各地抽调、紧急整训的精锐,虽不及晋军铁甲森严,却也阵列齐整,士气尚可,显是下了血本。一面巨大的“刘”字帅旗与“蜀”字公旗,在城楼最高处迎风招展。
城门外,锦幔铺地,鼓乐喧天。刘璋一身诸侯冕服,在张松、吴懿、泠苞、邓贤等文武重臣的簇拥下,翘首以盼,脸上努力挤出热忱的笑容,眼底深处却难掩紧张与忧虑。
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动。地平线上,赭红色的楚军前锋终于出现。黄忠、魏延两员大将并骑当先,身后亲卫精骑如龙。紧接着,是刘备、庞统的中军大纛。
“来了!吾弟玄德来了!”刘璋强打精神,在张松的暗示下,挤出满脸激动,快步迎上前去。
刘备早已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向刘璋。离着尚有数丈,刘备便深深一揖,声音洪亮,饱含情谊:“弟刘备,拜见兄长!劳兄长远迎,备心中何安!”
刘璋也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刘备双臂,上下打量,眼中竟真的泛起泪光(几分真几分假难辨):“玄德吾弟!盼煞为兄了!自闻博望噩耗,兄日夜悬心!今见吾弟英姿依旧,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他拉着刘备的手,言辞恳切,仿佛真是骨肉情深。
两人执手相看,互道契阔。庞统、张松等人亦上前见礼,一时间场面甚是热络。刘璋拉着刘备,亲自引路入城,一路指点介绍涪城风物,极尽地主之谊。
当夜,涪城官署内灯火通明,盛大的接风宴席铺开。蜀地佳肴流水般呈上,美酒醇香四溢。丝竹悦耳,舞姿曼妙。刘璋坐于主位,刘备居客席首位,庞统、黄忠、魏延与张松、吴懿、泠苞、邓贤等蜀中重臣分列左右。席间觥筹交错,刘璋更是殷勤劝酒,对刘备极尽推崇,言必称“吾弟虎威”、“汉室柱石”,又将王康骂作“国贼”、“豺狼”,言辞激烈。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刘璋满面红光,举杯起身,高声道:“今有玄德吾弟,提虎贲之师入蜀,与我益州同气连枝,共御国贼王康!此乃天佑汉室,福泽巴蜀!为兄心中大慰!特备薄礼,以壮吾弟行色!”他一挥手。
早有属吏捧上礼单,朗声宣读:“蜀公赠楚公:精米二十万斛!草料十万束!盐五千石!金三千斤!锦缎五千匹!以资军需,共御强晋!”
二十万斛米!这几乎是益州官仓一年的三成存粮!席间蜀臣如王累、黄权等人,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却不敢发作。刘备、庞统、黄忠、魏延等人,眼中则精光一闪。
刘备连忙起身,推辞不受:“兄长厚赠,备愧不敢当!备此来,只为助兄长守土安民,驱除国贼,岂敢受此重礼?”
“诶!吾弟休要推辞!”刘璋一把按住刘备的手,言辞恳切,“将士用命,岂可无粮?此乃为兄与益州百姓一片心意!吾弟若不收,便是瞧不起为兄了!”他转头看向张松,“子乔,葭萌关防务,可安排妥当了?”
张松会意,立刻起身,展开一幅早已备好的蜀道山川详图,指点道:“禀主公,楚公!葭萌关(今四川广元西南),北倚摩天岭,南临白龙江,控扼金牛道咽喉,乃入蜀第一雄关!其地当冲要,城坚池深。今有精兵一万驻守,然尚不足以抗晋军雷霆之势。恳请楚公移虎威之师,进驻葭萌!有此雄关,辅以楚公麾下百战精锐,则王康纵有铁甲百万,亦难飞渡!”
葭萌关!刘备与庞统目光交汇,瞬间了然。此关不仅是入蜀门户,更卡住了汉中与成都之间的要道!刘璋将此关交予刘备驻防,既是倚重,亦是将其置于对抗王康的最前线,远离成都核心。
刘备深吸一口气,离席而起,对着刘璋深深一揖,声音沉雄有力,带着金石之音:“兄长厚恩,托付北门锁钥,委以重任!备敢不尽心竭力?今当立誓于此:备与麾下三万将士,即日移驻葭萌!关在人在,关亡人亡!必使王康逆贼之铁蹄,不得越葭萌一步!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好!好!有吾弟此言,为兄高枕无忧矣!”刘璋大喜过望,亲自斟满两杯酒,与刘备对饮而尽。堂上蜀臣,面色各异。张松嘴角含笑,王累等人面沉如水,吴懿、泠苞等将则目光闪烁,打量着刘备身旁那沉默如山的老将黄忠与锐气逼人的魏延。
涪城之会,宾主尽欢的表面下,暗流已然涌动。三万楚军精锐,在刘备“信誓旦旦”的承诺中,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虬龙,沿着金牛古道,逆着涪水,开赴那座扼守蜀道天险的雄关——葭萌。粮草辎重紧随其后,二十万斛米的沉重,是刘璋买来的安心,亦是刘备扎入巴蜀大地的第一道深根。
成都宫阙的熏香暖阁,暂时驱散了王康铁甲带来的寒意。然而葭萌关的烽燧台上,刘备按剑北望,目光穿透秦岭的云雾,仿佛已看到了长安未央宫那深不可测的阴影。蜀地的山川,将见证一场新的风暴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