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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北疆余烬(2 / 2)

“传令高顺,徙民分派既定,留精锐镇守关隘,余部各归本营休整。有功将士,兵曹速拟封赏。”王康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吕布部所获,着雁门太守卫觊、户曹干吏即刻清点接收。牛羊马匹,分拨牧监(张牧)、马监(韩暨)。胡部妇孺幼子及解救汉民,就地登记造册,按《归化律》处置,愿入汉籍者,编户齐民,分置朔方、五原、云中三郡安置屯垦!峭王、素利首级,悬于雁门关示众!”

“诺!”程昱运笔如飞,记录钧命。

王康的目光,落在了舆图上代表那二十五万幽州徙民、正缓缓向长安方向移动的庞大标记上。“至于高顺带回的这二十五万口…”他略一沉吟,眼中锐光一闪,“着户曹掾崔琰、仓曹掾周平、工曹掾马钧!即赴潼关设立接收大营!严令:此二十五万徙民,抵潼关后,立即甄别筛选!”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凡匠户——铁匠、木匠、皮匠、织工、医者、通文墨之吏员、通晓百工技艺者,无论男女,及其直系家眷,一律剥离!由工曹、军器监、医监、崇文馆派员领走,安置长安及三辅工坊、官署!余者…”他手指重重敲在舆图凉州的位置,“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打散,分派凉州六郡——敦煌、酒泉、张掖、武威、金城、陇西!由各郡太守及屯田将军国渊统筹,划拨荒地、草场、屋舍(或令其自建)、籽种农具!免赋税五年!务使落地生根,充实河西!敢有怠慢安置、致生民怨者,郡守以下,严惩不贷!”

“臣等领命!”崔琰、周平肃然应诺。他们深知,主公此举,是将幽州掠夺来的人口精华,进行了一次冷酷而高效的“分馏”!匠户与知识阶层充实核心,增强国力根本;普通人口则作为基石,倾注到地广人稀、亟待开发的凉州边陲,尤其是新近掌控、丝路咽喉的河西四郡!这是对西北霸业根基的又一次深夯!

长安以西,潼关。

初春的黄河水裹挟着残冰,奔流咆哮。关城内外,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喧嚣与繁忙。巨大的接收营地沿着潼关内侧的渭水河谷铺展开来,连绵十数里。来自幽州的二十五万徙民,如同潮水般涌至,在户曹官吏声嘶力竭的指挥和镇军士卒冰冷的刀矛监视下,排成无数条扭曲的长龙,等待命运的裁决。

“匠户!匠户走东一至东五通道!验明技艺,登记造册!家眷随行!”高台上的吏员举着铁皮喇叭,喉咙早已喊破。

“其余人等!西区登记!姓名!籍贯!原业!家口几何!”

“肃静!不得拥挤!违令者鞭笞!”

哭喊声、呵斥声、孩童的啼哭声、牲畜的嘶鸣声、车辆的吱嘎声……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声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徙民们,麻木而惶恐地在不同的队列中移动。

东区匠户通道,气氛截然不同。工曹、军器监、医监、崇文馆的属吏们支起桌案,目光如炬,仔细盘问着每一个自称有技艺的人。

“铁匠?可会锻刀?可会修甲?”

“木匠?营造?制械?选哪样?”

“识字?通算术?抄写如何?”

“妇人?善织何种锦?一日可织几尺?”

一旦确认身份技艺,立刻有吏员上前,将一枚特制的木牌挂在其脖颈上,上面写明技艺类别及编号。其家眷也迅速被集中到一旁,由专人引领。很快,一支支由不同类别匠户及其家眷组成的队伍,便在工曹吏员和少量兵卒的护送下,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车马,沿着渭水大道,向着长安方向迤逦而去。他们脸上犹有离乡背井的悲戚,但眼中却多了一丝被“选中”的茫然与隐约的希望——至少,等待他们的不是荒凉的边塞,而是帝都长安的工坊官署。

西区则是另一番景象。户曹吏员挥汗如雨,在厚厚的空白黄册上飞速登记着姓名、年龄、籍贯、家口。仓曹属吏则按人头发放仅够数日果腹的粗粝干粮。登记完毕的徙民,立刻被编入以百户为单位的“队”,在队率的呼喝和兵卒的驱赶下,登上简陋的牛车,或者干脆徒步,汇入一条条向西蠕动的灰色洪流。他们的目的地,是千里之外,风沙更大、土地更瘠薄、传闻中胡汉杂处的凉州。绝望与麻木,如同瘟疫般弥漫在这片队列上空。唯有少数青壮,望着关中沃野,眼中闪烁着不甘的火焰,但在周围森严的兵戈面前,只能化作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潼关城楼之上,户曹掾崔琰凭栏远眺。他面容清癯严肃,看着东区匠户的车队有序离开,看着西区徙民洪流缓慢西去,看着脚下这座如同巨大分拣场的关城。身后,仓曹掾周平翻看着初步汇总的数目,声音带着疲惫与凝重:“崔公,初步甄别,匠户及通文墨者,约得两万七千户,近十一万口,已发往长安。余下十四万口,皆编户,正分派凉州六郡。敦煌、酒泉、张掖三郡地广人稀,各分得四万口;武威、金城各两万五千口;陇西郡一万口。国渊将军已自姑臧启程,赴河西统筹安置。”

崔琰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沉凝:“此十四万口,背井离乡,心怀怨望,安置稍有不慎,便是祸乱之源。传令凉州各郡:划拨田亩,务必足额,优先熟田或近水荒地!籽种农具,不得克扣!初至之年,仓曹赈济口粮,一粒不可少!更须严防本地豪强、归化胡部欺凌新户!凡有纠纷,郡守、法曹需即刻处置,务求公允!此乃主公活民实边之国策,亦是固我河西根基之要务!敢有玩忽懈怠者…”他声音转冷,“莫怪律法无情!”

“下官明白!”周平肃然应命。他深知,这十四万徙民能否在凉州落地生根,关乎主公经略河西、控扼丝路的百年大计。

寒风卷过关楼,吹动崔琰的衣袍。他望向西方,仿佛看到了敦煌的沙丘、酒泉的弱水、张掖的祁连雪峰。十四万颗带着怨气与茫然的种子,即将撒向那片辽阔而陌生的土地。能否在西北霸业的宏图下,生根发芽,成为新的根基,考验的,不仅是凉州官吏的手段,更是这乱世之中,王康治下“活民”二字的真正分量。而潼关之下,那混杂着希望与绝望、有序与混乱的巨大声浪,正如同这初春解冻的黄河之水,裹挟着无数个体的命运,奔流不息,汇入西北深植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