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公!”王康点向军器监监正郑浑。
“末将在!”郑浑声若洪钟,铁塔般的身躯踏前一步。
“神臂弩,拔库藏三千张!破甲重箭,一百万支!丈六三棱破甲长矛,五万柄!横刀,三万柄!皮甲、镶铁皮甲,按出征人数足额配给!大车两千乘,驮马一万匹,专司载运军械辎重!”王康语速极快,“另,速调随军工匠三千人,携修械工具、备用弩弦、箭镞、铁料!”
“末将领命!军器监库存尚可支应,弩箭矛头立时开炉日夜赶工!”郑浑抱拳,眼中燃起熊熊斗志。支撑大军锋镝,正是他职责所在。
“徐公河!”王康最后看向金曹掾徐岳。
“臣恭聆钧命!”徐岳持笏,面色凝重。金曹岁亏近亿钱的巨大压力,让他对每一笔支出都慎之又慎。
“拨钱八千万!其中,三千万为大军开拔、犒赏、沿途采买之用!”王康深知金钱乃大军血脉,“余五千万,着司马参军携往西域!用以市易良马、珍宝,赏赐归附诸国,招募通译向导!此乃开路之资,勿得短缺!”
“臣…遵旨!”徐岳深吸一口气,肃然领命。五千万钱用于西域经略,这是主公对丝路之利的深远布局,纵有亏空,此钱亦不得不支!
“韩公至!”王康又看向马监令韩暨。
“下官在!”韩暨出列。
“自天驷苑、河西新置牧场,选调堪负远戍之良驹三万匹!供大军骑乘、驮运、轮换!此乃远征之足力,务必精壮!”
“下官即刻去办!必选上驷!”韩暨躬身。天驷苑存栏战马五万余,河西新得骏马亦多,此数尚可支应。
一道道指令从王康口中清晰吐出,整个西北霸国的战争机器随之高速运转。五日时限,如同绷紧的发条。长安城内,仓曹属吏持令符飞马奔向三处大仓,沉重的仓门在绞盘声中次第洞开,金黄的粟麦如同河流般被量出、装袋;军器监工坊内炉火彻夜不熄,铁锤敲打声汇成一片铿锵的海洋,淬火的青烟弥漫天际;金曹府库中,堆积如山的“晋元通宝”被成箱封装,盖上火漆;马监的牧场上,经验丰富的牧官手持套杆,在如云的骏马中甄选着肩宽蹄健的良驹……
***
七日后,敦煌郡。
这座丝路咽喉重镇,此刻已化为一座巨大的兵营。来自凉州各郡的精锐镇军源源不断开至,填补入九营远征军的缺额序列。城外临时开辟的校场上,黄沙漫卷。
征南将军赵云立马高坡,银甲在骄阳下反射着刺目光华。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森严的军阵。四营骑兵分列左右两翼,越骑营(郭淮)的并州乌桓、鲜卑骑士控马如臂使指,蕃骑营(单经)的河西卢水胡、小月氏骑手背负角弓,眼神剽悍。四营战兵阵于中央,陷阵营(李敢)重甲锐士持矛肃立,杀气凝如实质;中垒营(赵平)巨盾如墙,稳若山岳。辅兵营(吕岱统领)的大车辎重,已在后方结成连绵营垒。五万大军,鸦雀无声,只有旌旗在干燥的西风中猎猎作响,卷起漫天沙尘。
参军司马懿一身青色儒袍外罩软甲,侍立赵云马侧,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手中捧着一卷新绘的《西域诸国风土道里略图》,其上以朱墨详细标注着鄯善、于阗、疏勒、龟兹、焉耆、车师等主要邦国的方位、兵力(多者数千,少者数百)、物产及与汉室旧谊深浅。此图乃招贤馆汇集商旅、归化胡人所述,经军情司反复核验而成,是穿越茫茫流沙的指南。
“将军,诸营点验已毕!兵甲齐整,粮秣足备,随时可发!”辅军将军吕岱策马至坡下,高声禀报。这位统领五万辅兵的老将,此刻负责远征军所有粮秣转运、营寨扎立、器械维护之责。
赵云微微颔赞,目光投向东方天际。数骑快马正绝尘而来,当先一骑高举赤色令旗。
“报——!”骑士滚鞍落马,呈上一枚密封铜管,“长安,大将军府急令!”
赵云验过火漆,取出帛书。上面是王康亲笔,字迹刚劲如刀:“子龙、仲达:西域之行,非惟刀兵。宣威布德,重联丝路,羁縻诸国,使其为西北之藩篱、财货之渊薮,方为上策。然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若遇冥顽,当以霹雳手段立威,勿存妇人之仁!敦煌太守王昶,熟悉边情,可咨议。孤在长安,静待佳音。王康手谕。”
赵云将帛书递与司马懿,朗声对诸将道:“主公钧旨已至!此去西域,当恩威并施,复我汉家都护之威!诸君随我——”
他手中龙胆亮银枪陡然高举,枪尖寒芒直指西北方那天地相接的苍茫之处,声震四野:
“扬旌瀚海,再定西极!”
“扬旌瀚海!再定西极!”五万将士的怒吼如同惊雷,滚过敦煌城头,压过了呜咽的风声,向着玉门关外那片充满未知与机遇的广袤土地,澎湃而去!
夕阳的余晖将玉门关雄伟的轮廓染成一片金红,如同熔化的铜汁浇筑而成。关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而悠长的轰鸣,仿佛巨兽苏醒的喘息。门外,是望不到边际的流沙瀚海,风蚀的雅丹群在暮色中投下狰狞的暗影,一条由无数驼马蹄印和车辙碾出的古道,蜿蜒着消逝在沙丘与天际线之间。
赵云银甲白袍,一骑当先,缓缓策马踏出关门。龙胆亮银枪斜挂马鞍,枪缨在干燥的西风中纹丝不动。身后,是如林的旌旗和沉默如铁的黑色洪流——四营精骑,四营锐卒,一万辅兵连同数千满载物资的驮马大车,正源源不断地涌出这座象征着中原与西域分野的雄关。
参军司马懿紧随赵云马侧,青色儒袍外罩的软甲沾染了黄沙。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关门内猎猎招展的“汉”字大旗和敦煌城模糊的轮廓,随即转首,目光投向前方那片被晚霞与暮霭笼罩的苍茫大地。手中紧握的《西域诸国风土道里略图》变得滚烫,龟兹的绿洲、焉耆的烽燧、于阗的美玉、疏勒的胡商……图上那些抽象的符号,即将化为真实的风沙、刀兵与纵横捭阖的棋局。
“仲达,”赵云的声音平稳传来,打破了行军队列沉重的蹄声与脚步声,“鄯善国扼守阳关道,首当其冲。依你所见,这第一子,该如何落?”
司马懿催马上前半步,与赵云并辔而行,声音清晰而冷静:“将军,鄯善王尝遣使敦煌,输诚之意早有。然其国小力弱,夹于诸强,观望首鼠乃其本性。我军初至,当示之以威,结之以利。可遣一能言善辩之使,持大将军旌节与金帛先行,宣谕我主复设都护、重开丝路之意。大军随后缓行,旌旗务盛,甲胄务明,使其知我雷霆之威。待其王庭震动,使者惶惧,再纳其质子,定其岁贡,则鄯善可传檄而定,以为西进之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沙丘后隐约可见的一线枯死胡杨林,继续道:“然此‘三缓’之中,需藏‘三急’。一者,斥候需广布,若探得鄯善暗联他国,或阳奉阴违,则立选精骑一支,星夜兼程,直扑其王城扜泥,擒其王,另立亲汉新主!二者,凡遇袭扰商旅、抗拒天兵之部落,无论大小,立诛酋首,焚其帐,夺其畜,悬首于道!使诸胡知我怀柔之仁,亦明我屠戮之厉!三者,速遣精干吏员,随军接管沿途水草丰美之绿洲、扼守要道之烽燧,立我营垒,驻我戍卒。此非仅为大军进退之据,更为日后都护府扎根西域之根脉!”
赵云听罢,缓缓颔首,银盔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初张:“‘三缓’定其形,‘三急’摄其魂。甚善。然若首战即遇死硬之国,当如何?”
“当效法昔日定远侯故事!”司马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金石之音,“选一冥顽不灵、跳梁最甚者,集我雷霆之力,灭其国,屠其王族,焚其宗庙!将其土地分赐邻近恭顺之邦,将其部众贬为苦役营!务使此战之惨烈,如惊雷滚过西域大漠,三十六国,闻风丧胆!如此,余下之路,方可畅通无阻!此乃立威之战,必求全胜,必求酷烈!”
“好一个立威之战!”赵云眼中寒芒大盛,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勃然而起,“传令!前军斥候营,再撒出百里!凡遇可疑踪迹、胡骑哨探,准尔等先发制人!中军加速,三日内,兵临鄯善国境!后军辎重,由吕岱将军督率,紧随勿失!”
“得令!”传令兵高声应诺,数骑如离弦之箭,飞驰入暮色笼罩的戈壁深处。
苍凉的号角声在玉门关的余晖中长长呜咽,为这支深入瀚海的铁军送行。黑色的人马洪流,踏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融入西方那片被暗红晚霞与深紫暮霭交织的无垠沙海。旌旗上的“赵”、“汉”字样,在最后一缕天光的映照下,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烫着西域古道沉寂千年的风沙。都护旌节所指,是三十六国林立的广袤西极,亦是大汉西北霸业经略万里的雄图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