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二月初八(公元199年),淮南寿春。
仲家皇宫的“天子”旌旗在凄冷的春雨中耷拉着,昔日金碧辉煌的宫阙弥漫着陈腐的霉味与绝望。袁术枯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身上那件绣着蹩脚章纹的赭黄袍空荡荡地挂着,衬得他形销骨立。案几上,半块发硬的麦饼,一碟盐渍野菜,便是“御膳”。殿外隐约传来士卒因饥饿哗变的嘶吼和兵器碰撞声。
“陛…陛下!”谋士阎象踉跄扑入,官袍污损,声音嘶哑,“城中…城中已无隔夜之粮!士卒抢夺百姓最后一点糠秕,百姓易子而食…孙策逆贼的兵马已至历阳,曹操大军压境汝南…寿春,守不住了!”
袁术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旧的风箱。他猛地抓起案上那枚冰冷的传国玉玺,死死攥住,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北…北上!”他嘶声喊道,如同濒死的野兽,“去河北!找本初!他是我袁家嫡脉,岂能不纳朕…不,纳我!带上玉玺,这是…这是本钱!”
几乎与此同时,兖州许昌,司空府。
烛火通明,曹操踞坐案后,手指在地图上寿春的位置重重一敲,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阶下肃立的刘备、关羽、张飞。“探马急报,公路穷途末路,欲弃巢穴,裹挟玉玺北上投奔袁本初!”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此獠僭号称帝,乃天下公敌!其首级与玉玺,断不容落入河北!”
他目光灼灼盯住刘备:“玄德!汝与公路旧识,更兼仁义之名播于徐淮。孤命汝率本部兵马,即刻东进!务必截杀袁术于北上途中,取其首级,夺回传国玉玺!事成之后,孤表奏天子,厚赏三军!”他刻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徐州新定,车胄镇守不易。玄德此行,亦当助其绥靖地方。”
刘备深深一揖,面容沉静如水:“备,谨遵司空之命!必不负所托。”关羽丹凤眼微眯,青龙偃月刀鞘轻触地面;张飞环眼圆睁,钢针般的虬髯微微颤动。
二月中,阴山以北,白道川。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冰冷的铁甲上。敕勒川鲜卑王庭别部的营寨已成一片火海与修罗场。毡房在烈焰中扭曲坍塌,未及带走的牛羊在雪地里惊恐奔窜,垂死的哀嚎与战马的嘶鸣混杂在一起。
赵云勒马立于一处高坡,龙胆亮银枪斜指,枪缨已被血染成暗红。银甲白袍溅满血污与泥泞,寒气在他眉睫凝成白霜,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战场。参军法正裹着厚裘,策马其侧,羽扇轻摇,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满意。
“报——!”一骑胡骑营斥候飞驰而至,滚鞍下马,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禀征南将军!安北将军张合部飞鸽传书!其率云中营、阴山骑营出高阙塞,三日疾驰,已破弹汗山东麓之鲜卑郁律部!斩首三千余级,获牛马羊驼逾十万头,解救被掳汉民五千余众!郁律部主力溃散北逃!张将军正分兵扫荡余烬!”
“好!”赵云眼中精光一闪,“张儁乂不负所望!传令各部:此间残敌肃清,即刻整军!解救之汉民,由辅兵护送南归朔方!所获牲畜,除战马外,就地宰杀取其肉干、皮毛!全军休整一日,明日拂晓,兵锋直指狼居胥水!轲比能的主力,定在彼处徘徊!趁其东西受创,军心惶惑,一鼓作气,犁其王庭!”
“得令!”传令兵轰然应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风雪中,五万铁骑的深青旌旗猎猎狂舞,如同贪婪的狼群,舔舐着爪牙上的血迹,将目光投向更北、更丰饶也更危险的猎物。
二月廿一,冀州魏郡,邺城西南八十里。
滏口陉东侧的平原上,硝烟弥漫,血腥冲天。曾经坚固的魏郡治所邺城卫星要塞——邯山戍堡,此刻城墙坍塌数段,焦黑的木料与破碎的砖石混杂着冻硬的尸骸。一面残破的“袁”字大旗,被踩踏在泥泞血污之中。
“咚!咚!咚!咚!”沉重如闷雷的脚步声震动着大地。陷阵营重甲锐卒如同移动的铁壁,踏过残垣断壁,冰冷的铁靴踩碎冻结的血块。他们身后,巨大的霹雳车残骸还在冒着青烟,三弓床弩的弩矢如同巨矛,将戍堡的望楼钉成了刺猬。城外旷野上,丢弃的袁军旗帜、破损的刀矛铠甲绵延数里。
征东将军高顺立于一处刚被攻占的敌楼残基上,黑铁面甲下只露出两道毫无感情的目光。军师陈宫裹着大氅,望着堡内升腾的浓烟与哭喊奔逃又被驱赶聚集的百姓,神色冷峻。副将马超银甲红袍,手提虎头湛金枪,枪尖犹自滴血,看着被押解出堡的俘虏和堆积如山的粮秣辎重,眼中燃烧着掠夺的快意。
“报——!”镇东将军于禁的亲兵队长策马奔至高顺面前,抱拳道:“禀征东将军!于将军遣末将回报:壶关、滏口陉、东陉三营已彻底肃清陉道两侧五十里内袁军斥候、烽燧!襄垣营、长子营、潞城营正沿浊漳水东进,扫荡魏郡西部诸县!于将军亲率上党骑营、壶关骑营为大军侧翼屏障,已前出至邺城以西四十里!”
“好!”高顺的声音透过面甲,沉闷如金铁,“传令:各部勿做休整!李敢陷阵营为先锋,王勇虎贲营、王猛靖武营为左右翼,郝昭振武营携剩余霹雳车、床弩跟进!目标——邺城!陈军师!”
“将军。”陈宫应声。
“迁徙事宜,即刻着手!此堡及附近乡邑,凡能走者,无论士庶工匠,尽数驱赶西行!由韩德建武营、阎行彰武营监押,经滏口陉迁入并州上党!敢有拖延反抗者,杀!带不走的粮秣仓廪,焚!”高顺的指令冷酷无情,“马超!”
“末将在!”
“尔率豹骑营、骁骑营、骠骑营、铁骑营两万骑,绕过邺城,直扑其北面粮秣重地——斥章!焚其粮仓,断邺城补给!若遇袁军主力援兵,勿要恋战,以骑射扰之,迟滞其行即可!”
“末将领命!”马超眼中战意沸腾,一夹马腹,如一团燃烧的银色火焰,带着四营铁骑旋风般卷向北方。大地在马蹄下颤抖,深青色的洪流带着毁灭的气息,扑向袁绍腹心。
幽州,易京故地。
连绵的营帐覆盖了曾经易京堡垒的废墟,“袁”字大旗在寒风中招展。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袁绍身披华贵貂裘,踞坐主位,志得意满地听着谋士郭图唾沫横飞地禀报彻底扫平公孙瓒残余、收编幽州突骑的功绩。大将颜良、文丑按剑侍立左右,气势彪悍。
“……至此,幽州十郡,尽入明公囊中!带甲之士新增五万,良马无数!公孙瓒授首,北疆再无后顾之忧!明公挥师南下,饮马黄河,指日可待!”郭图声音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