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女儿的目光带着赞许和心疼:“月儿,你做得很好!机警,沉得住气!没有因那赵文轩一表人才、谈吐不凡便迷了心窍,反而能敏锐察觉其中不妥。不愧是我沈家的女儿!”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决然道:“此事必须立刻告知大哥!这绝非孤例,怕是有人已经开始盯着我们沈家了!”
沈季年当即起身,再次赶往隔壁的沈伯年府上。所幸,沈伯年今日休沐,正在书房看书。听闻幼弟去而复返,神色焦急,心知必有要事,立刻请了进来。
沈季年将女儿今日遭遇和自己的判断一一道出。沈伯年听完,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面上看不出喜怒,只那双历经官海沉浮的眼睛锐利了几分。
“容月那孩子,是个明白的。”沈伯年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能在那等情形下保持清醒,识破其中关窍,难得。”
他放下茶盏,目光扫过焦急的幼弟:“季年,你所虑不差。这绝非简单的登徒子或巧合。皇上重用我主持科考,皇后娘娘在宫中统御六宫,太子地位稳固。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家,想寻机会攀附、结交,甚至……拖我们下水。这‘英雄救美’,不过是诸多手段中,较为拙劣却也容易令人中计的一种罢了。”
沈伯年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树大招风。沈家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成为攻讦皇后娘娘、动摇圣心的把柄。”他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必须未雨绸缪,约束族人,尤其是年轻一辈,绝不能让他们成为别人攻讦沈家、牵连皇后的突破口!”
“大哥说的是!”沈季年连连点头。
“你去,将仲年、叔年,还有几位族老都请到我书房来。”沈伯年吩咐道,“此事,需得让阖族皆知利害。”
不多时,沈府二老爷沈仲年、三老爷沈叔年,以及族中七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陆续到来,将沈伯年那间宽敞的书房挤得满满当当。众人见沈伯年神色凝重,心知必有大事,纷纷静坐等候。
沈伯年没有绕圈子,直接将沈容月今日遭遇以及他和沈季年的判断说了出来。末了,他沉声道:“……诸位,我沈家能有今日,全赖皇后娘娘在宫中兢兢业业,维系圣心,更赖皇上圣明,念我沈家忠心勤勉。然,荣耀背后,亦是危机四伏。不知多少人等着抓我沈家的错处,等着我们得意忘形,行差踏错!”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族人,语重心长:“今日是容月机警,识破了算计。若换了个心思单纯、慕少艾的,是否就会坠入彀中,与人私相授受,坏了名节,进而带累整个沈家,成为别人攻讦皇后娘娘的刀?”
几位族老闻言,脸色都变了。二老爷沈仲年性子急,立刻道:“大哥说得对!这些宵小之辈,竟敢将主意打到我们沈家头上!必须严加防范!”
三老爷沈叔年也捻须沉吟:“看来,对家中这些小辈的管教,还需再加紧些。尤其是男女大防,出门交际,定要再三叮嘱,多带人手,凡事多留个心眼。”
一位白发苍苍的族老颤巍巍开口:“伯年啊,你是族长,又居朝堂高位,此事你看得透彻。皇后娘娘在宫中不易,我们沈家上下,绝不能给娘娘拖后腿,添麻烦!必须约束族人,谨言慎行,恪守臣节,方是长久之道!”
“正是此理!”另一位族老接口,“沈家的荣光,系于皇后娘娘一身。我们不仅是娘娘的娘家,更是娘娘在宫外的底气!这底气,得是清清白白、稳稳当当的,绝不能成了娘娘的负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深以为然的赞同之色。沈家能有今日,全因宫中有位贤德聪慧的皇后,以及皇上对沈家的信任。这份信任,容不得半点瑕疵。
沈伯年见众人意见一致,心中稍安,总结道:“既然如此,便请诸位回去后,严格约束各自房头子弟。尤其是未嫁娶的小辈,近期若无必要,尽量减少外出宴游。若必须出门,需得长辈允许,多派稳妥人跟随。与人交往,务必谨慎,莫要轻易透露家中情形,更需提防各种‘巧合’与‘偶遇’。”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务必让所有族人都明白,皇后娘娘的荣光不容有失!沈家上下,当是皇后娘娘最坚实的后盾,而非拖累!”
“族长(大哥)放心,我等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这场家族会议持续到戌时才散。各位老爷、族老面色凝重地离去,心中都已将此事提到了最高警戒。
沈季年回到自己院中,孙氏和沈容月还在等候。他将兄长的话和族中的决议说了,孙氏长舒一口气,拉着女儿的手道:“听见了吗?月儿,往后更要处处小心。”
沈容月郑重地点点头:“女儿明白。定不会给家族、给皇后娘娘抹黑。”
夜色深沉,沈府各院却未必能立刻安眠。许多人都被紧急召去父母房中,聆听了一番关于家族兴衰、谨言慎行的教诲。一股无形的紧绷感,在沈府的高墙内弥漫开来。
坤宁宫内,沈清漪对此尚不知情。她正看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夏季宫装料子,指尖拂过一匹雨过天青的软烟罗,想着或许可以给太子萧宸做件小褂。
而宫墙之外,某些期待着“佳话”传出的人,等了数日,却只等到沈府四房小姐受惊卧病、闭门休养的消息,以及沈家几位年轻子弟突然变得深居简出的风声。
那精心设计的“邂逅”,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未曾激起预想中的涟漪,便悄无声息地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