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坤宁宫。她走后,殿内气氛才重新活络起来,但众人心中都已了然——皇后娘娘虽大度,并未追究旧怨,但那份羞辱,她并未忘记。靖安侯府,怕是要更加艰难了。
不出所料,接见结束后不久,皇后对靖安侯夫人“区别对待”的消息便悄然在京城权贵圈中传开。
那些原本就因靖安侯府日渐没落而疏远的人家,此刻更是坚定了减少往来的决心;一些本想借着旧日情分走动一二的,也纷纷偃旗息鼓。一时间,靖安侯府门前愈发冷落。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萧珩耳中。他在御书房听着暗卫的禀报,手指轻轻敲着龙案。
“皇后……只是未曾赏赐?”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皇上,正是。皇后娘娘接见过程并无任何失仪之处,言语平和,只是未如对待其他命妇般给予赏赐。倒是靖安侯夫人离去时,神色颇为惶恐。”
萧珩沉默片刻,挥退了暗卫。他靠在龙椅上,眼前仿佛浮现沈清漪那张总是平静淡然的脸。
他知道她的骄傲,更能想象当年那场退婚带给她的屈辱。
她今日此举,已是极度克制,极度识大体了。她没有利用皇后的权势去打压报复,只是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了她并未释然。
他的皇后,受了委屈,却如此隐忍地表达不满,只是因为她懂事、贤德、识大体。
想到这里,萧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愠怒。他的女人,他儿子的母亲,岂容他人轻辱?即便那是过去的事,也不行!
翌日,一道圣旨毫无预兆地颁往靖安侯府。旨意中斥责靖安侯世子顾景渊“行为不端,有失勋贵体统,难承宗祧”,直接废除了其世子之位,令其“闭门思过,修身养性”。
这道圣旨如同惊雷,炸得靖安侯府一片混乱,也让京城众人哗然。
虽未明言缘由,但联系前一日皇后接见靖安侯夫人的细节,稍有头脑的人都明白,这是皇上在为皇后出气!
皇上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皇后不可轻侮,旧日恩怨,他记着呢!
消息传到坤宁宫时,沈清漪正在看内务府送来的皇子所份例清单。听闻此事,她执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一片。
她愣住了。
她没想到萧珩会知道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用如此直接而雷霆的手段,为她出头。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瞬间冲开了她心中那堵冰封的墙。他这是……在心疼她吗?
感动之余,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他如此大张旗鼓地为她处理旧怨,是否意味着他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
他会不会……心底其实对此事有所芥蒂?男人,尤其是帝王,真的能毫不介意妻子曾经的婚约吗?
这种不安,在萧珩晚间歇在坤宁宫时,愈发明显。她伺候他更衣净手,言行举止虽一如既往的温婉,但那细微的迟疑和偶尔闪神的目光,未能逃过萧珩敏锐的洞察。
萧珩并未多言,只是如常般问了问太子今日的趣事,又说了些前朝的闲话。直至就寝前,乳母将已经睡着的萧宸抱来请安,这是每日的惯例。
萧珩接过襁褓,看着儿子睡得红扑扑的小脸,眉眼柔和。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只看一眼便让乳母抱走,而是轻轻地将那柔软温热的小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坐在床沿的沈清漪怀中。
沈清漪下意识地接住,儿子沉甸甸的份量和那带着奶香的温热呼吸,瞬间充盈了她的怀抱,也奇异地安抚了她心中隐秘的不安。
萧珩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他们母子,目光深邃而温和。他伸出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拂过萧宸细嫩的脸颊,然后,那手指微微上扬,轻轻碰了碰沈清漪低垂的眼睫。
“旧梦已逝,新缘正好。”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寝殿内响起,不带丝毫旖旎,却有着重若千钧的力量,“朕有清漪与宸儿,足矣。不必为无关往事,徒耗心神。”
他没有提及靖安侯府,没有提及顾景渊,甚至没有明确点破她心中的忐忑。但他这简单的动作,这平淡却坚定的话语,比任何甜言蜜语或郑重保证都更有力。
他将他们的孩子放入她怀中,用这血脉相连的纽带,告诉她何为现在与未来。他用“新缘”定义了他们的关系,用“足矣”表达了他的满足与珍视。
沈清漪抱紧了怀中的儿子,抬头望进萧珩眼中,那里是一片坦荡的深海,映着她有些怔然的容颜。心中所有的不安、猜疑,在这一刻,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悄然消散。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儿子温软的襁褓上,低低应了一声:“臣妾明白了。”
旧日羞辱,帝王已为她洗刷。前路漫漫,有夫有子,有权有势,她何必再为渣滓烦忧?从今往后,她的眼中,只有至高无上的后位,与她必须守护的家人。
萧珩看着她重新恢复清亮坚定的眼眸,唇角微勾。他的皇后,聪慧剔透,一点即通。很好。
他伸手,将妻儿一同揽入怀中,殿内烛火摇曳,映出一家三口温馨相依的身影,静谧而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