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席中亦是骚动。沈伯年端坐如钟，面色沉静，唯有微微颤动的胡须泄露了内心的激动。苏氏一门与有荣焉，几位沈氏与苏氏的姻亲故旧已面露喜色。
而更多的大臣则是迅速交换着眼神，衡量着这位出身清贵、圣眷极隆的新后将会给前朝后宫带来的格局变化。
顾景渊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个端坐如莲、风华绝代的女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悔恨。
他曾弃之如敝履的未婚妻，如今竟一步步走向了那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子。
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亲手了结了柳如烟的性命——那个他曾以为是真爱、不惜为此悔婚得罪沈苏两家的女人。
血溅三尺时，他脑中想的竟是：清漪会不会因此原谅他？此刻，看着凤位在望、光芒万丈的沈清漪，他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可笑又可悲，那点沾满鲜血的悔意，在她即将获得的无上荣光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沈清漪在一片灼人的目光中起身，仪态万方地行至御座前，缓缓跪下。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清越而平稳，不见丝毫慌乱与得意：
“臣妾叩谢皇上隆恩。然皇后之位，关系国本，母仪天下，责任重大。臣妾年轻识浅，唯恐德才不足，有负皇上与太后厚望，有负六宫期许，心下惶恐，实不敢受。”
必要的谦辞，是规矩，亦是自保。
萧珩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颈项上，那里线条优美而脆弱。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了然的意味。
“朕意已决。宁昭仪不必过谦。你的德行能力，朕与太后皆看在眼中。日后当恪守宫规，勤勉奉上，和睦后宫，为天下妇人表率，毋负朕望。”
“皇上……”沈清漪抬头，迎上萧珩的目光。那眼神深沉如海，里面有审视，有压迫，更有一种将她推向风口浪尖、不容退缩的决绝。她想起他之前的种种试探，借她之手铲除德妃，如今又将这后位、将这六宫的明枪暗箭一并压到她肩上。
她心中清明如镜，此刻再无退路。
“臣妾……”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声音坚定了几分，“谨遵皇上圣谕。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内侍总管适时上前，高声宣唱：“皇上有旨，册宁昭仪沈氏为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震彻殿宇，象征着无上的尊荣，也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将真正置身于六宫争斗的最中心，再无宁日。
沈清漪缓缓起身，接受众人的朝拜。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或真心或假意俯下的头颅，掠过惠妃苍白的脸，敬昭容复杂的眼神，丽修容不甘的嘴角，最后，是顾景渊那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模样。
她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弯起一抹完美无瑕、却冰冷剔透的弧度。
凤冠虽重，她已准备好承受。
这年宴的喧嚣才刚刚开始，而她的皇后之路，亦于此夜，正式启程。前方是万丈荣光，亦是深渊险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