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头,颈项弯出优美的弧度,姿态恭顺,却不见多少慌乱。
萧珩走到她面前,虚扶一下:“起来吧。朕不过偶然行至此处,听得一番高论,何罪之有?”
他打量着她,今日她只穿着一身浅碧色轻罗衣裙,未施粉黛,发间亦无过多钗环,在这水光山色映衬下,清丽得如同出水芙蓉,与方才那番冷静豁达的言论奇异地契合。
“朕倒不知,沈昭仪竟有这般见识。”萧珩语气听不出喜怒,“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昭仪果真能做到?”
沈清漪起身,依旧微微垂眸:“臣妾愚钝,只是深知陛下日理万机,后宫姐妹众多,雨露均沾本是常理。臣妾不敢心生妄念,唯有谨守本分,方能不负圣恩。”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全是对帝王的理解与体谅,丝毫不涉自身得失。
萧珩凝视她片刻,忽然道:“此处景致甚好,朕也有些乏了,正好歇歇脚。李德全,”
“奴才在。”
“去取朕的紫檀木棋盘来。朕今日兴致好,想与沈昭仪手谈一局。”
沈清漪心中微讶,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柔顺应道:“臣妾棋艺粗陋,只怕会扫了陛下的雅兴。”
“无妨,闲敲棋子落灯花,本就是雅事,胜负何必挂心。”萧珩已然在石凳上坐下,目光扫过石桌,示意她坐于对面。
棋盘很快取来。沈清漪执白,萧珩执黑。亭中一时只闻清脆的落子声。
沈清漪起初还存着几分谨慎,下得拘束,但见萧珩神色专注,似乎真的沉浸棋局之中,她便也渐渐放开,凝神应对。
她棋风如其人,沉稳缜密,不疾不徐,善于布局,看似平和,却暗藏机锋。萧珩棋力精湛,攻势凌厉,几次将她逼入险境,她却总能于细微处寻得一线生机,巧妙化解。
一局棋下了近半个时辰,最终萧珩以微弱优势取胜。他掷下手中剩余的黑子,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朗声笑道:“好!沈昭仪这棋,下得有意思!看似守成,实则暗藏玲珑心窍,朕赢得可不轻松。”
沈清漪浅浅一笑:“陛下棋艺高超,臣妾输得心服口服。”
“非也非也,”萧珩摆摆手,目光中带着欣赏,“棋如人生,能守得住,已是难得。不骄不躁,不怨不尤,沈卿,你很好。”他今日似乎心情极佳,又或许是方才那番话与这局棋真正触动了他。
他又问了她近日读些什么书,沈清漪拣了些史书杂谈回话,言语得体,见解亦不乏独到之处,却绝不逾越后宫女子本分。萧珩听得频频点头。
夕阳渐沉,给御花园镀上了一层金边。李德全低声提醒时辰不早。
萧珩站起身,目光落在沈清漪沉静秀美的面容上,沉吟片刻,道:“今晚,便由沈卿侍寝吧。”
沈清漪闻言,并未露出惊喜之色,只是莞尔一笑,依旧从容下拜:“臣妾遵旨。”
萧珩笑了笑,未再多言,负手离去。
待皇帝仪仗远去,云袖和云芷才敢大口喘气,脸上俱是压不住的喜色。
沈清漪却只是静静地看着石桌上未收的棋局,黑白棋子纠缠,如同这宫中的命运,瞬息万变。
她轻轻拈起一枚白子,指尖微凉。今日之遇,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但无论如何,这一步,已然迈出。她抬头望向绛雪轩的方向,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清明。
“回宫吧,该准备晚间接驾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午后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