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时光来到了大皇子殷承稷与萧文纯的大婚之日。
这场备受瞩目的联姻,是昭明帝在位期间为数不多的皇室盛大典礼之一,不仅象征着皇长子正式成家立室,更蕴含着稳固朝局、联结重臣的深远意义。
昭明帝龙颜大悦,特降恩旨,破例允准一向深居简出、体弱需静养的永昭公主出宫观礼。更难得的是,在永昭小心翼翼的恳请下,或许是出于对爱女难得流露出的对外界好奇心的一丝怜惜,昭明帝额外开恩,竟允准她全程观礼——从萧府送嫁的清晨开始,直至大皇子府婚礼礼成。
这对常年幽居甘露宫、几乎与世隔绝的永昭而言,是一次难得窥见宫墙外繁华与人间烟火的机会。
清晨,萧府,天色熹微。
长安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薄雾与静谧之中,东城光禄寺少卿萧庸的府邸却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此处虽非萧丞相的本家府邸,但作为萧氏宗族中地位显赫、且与嫡系关系紧密的一支,萧庸之女萧文纯从此处发嫁,亦是彰显门楣、合乎礼制的安排。
永昭的宫车在晨曦微露中抵达萧府时,府邸中门大开,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擦得锃亮。萧庸夫妇早已率领全府上下,身着盛装,整齐地跪候在府门之外。
当永昭在素蘅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步下装饰着皇家徽记的马车时,萧庸立刻带头,声音洪亮地高呼:“臣萧庸,携阖府上下,恭迎永昭公主殿下!殿下凤驾亲临,实乃萧氏满门无上荣光,蓬荜生辉!”
永昭微微抬手,声音清浅却带着皇室公主天生的威仪:“萧少卿、夫人请起,诸位平身。本宫奉父皇旨意,前来观礼萧小姐出阁之喜,不必多礼。”
萧庸起身,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荣耀之色,躬身道:“殿下屈尊驾临,是小女文纯天大的福分!府内已备下最清静雅致的厢房,请殿下移步歇息,静候吉时。”
永昭的目光却轻轻掠过萧庸,投向那府门之内张灯结彩、红绸漫卷的热闹景象,空气中隐约传来的喧闹声与喜庆的香料气息,让她沉寂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她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自有一番坚持:“不必特意安排静室劳烦。本宫与文纯姐姐……虽缘悭一面,往来不多,但素闻姐姐性情温婉,才德兼备,心中……甚为钦佩,引为知己。今日是她出阁的大喜之日,本宫……想离她近一些,真切地感受这份喜气,也……权当是陪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却异常清晰,“本宫就在内院寻一处视野开阔又不易打扰之处,远远看着姐姐梳妆准备便好,绝不敢扰了姐姐的正事。”
萧庸夫妇闻言,先是愕然,随即便是受宠若惊的狂喜!永昭公主何等身份?竟如此屈尊降贵,不仅亲临,还以“姐姐”相称,言语间流露出如此真挚的亲近之意!这简直是萧家前所未有的殊荣!
他们连忙应承:“殿下如此厚爱,体恤备至,臣等感激涕零!内院临湖有一暖阁,清静雅致,视野极佳,可俯瞰正堂全景,已备好茶点,请殿下移步!”
永昭被恭敬地引至内院一处精巧的暖阁。阁内陈设雅洁,熏着淡淡的百合香,临窗设有一张软榻,推开雕花木窗,恰好能将正堂内外的忙碌景象尽收眼底。
她安静地落座,素蘅静立一旁伺候,杜若则好奇地悄悄张望。永昭的目光,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地落在了窗外那一片鲜红夺目的喜庆之中。
萧府之内,处处红绸高挂,灯笼成排,仆从们穿着崭新的衣裳,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女子梳妆时细腻的脂粉香,以及前院隐隐传来的准备燃放爆竹的火硝气息。一种鲜活、热烈、充满生命张力的氛围,与她所熟悉的甘露宫中那终年不散的死寂般的宁静,形成了天壤之别。
她看到身着大红嫁衣的萧文纯,被一群衣着鲜艳的喜娘和闺中密友团团簇拥着,端坐在梳妆台前。开面、梳头、上妆、簪戴凤冠……每一项仪式都庄重而繁琐。
萧文纯的眉目本就清秀,此刻在精致妆容和璀璨凤冠的映衬下,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她的脸颊染着娇羞的红晕,眼眸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还有一丝即将离开父母羽翼的不安。她的母亲萧夫人站在一旁,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水,一边亲手为女儿整理着霞帔的流苏,一边低声絮絮地叮嘱着为人妻、为人媳的道理,神情慈爱中带着难以割舍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