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璇看准时机,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大户人家小姐的矜持与不满,“张船家,我们兄妹二人虽非大富大贵,但六十两包船的价钱,在望江镇也是顶天的了。这鱼汤浑浊腥臊,饼子冷硬难咽,连点像样的荤腥都没有,这就是你说的包食宿?
若是如此,我看这契约也不必履行了,我们这就靠岸,找孙管事说道说道,看这六十两银子包的是龙肝凤髓还是猪食泔水?”她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同时巧妙地抬出了契约和中间人孙管事。
张老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倒不怕孙管事,但眼前这独臂煞神身上散发的冷意让他心惊肉跳,再加上这姑娘言语犀利,句句占理……他丝毫不怀疑,若真闹起来,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误会!误会啊贵人!”张老三连忙换上一副惶恐的表情,拍着自己的大腿,“都怪这俩懒货!”他指着王癞子和李麻杆骂道,“肯定是他们偷懒,没把鱼收拾干净!饼子也没热透!贵人息怒!息怒!”
他转头对着王癞子吼道,“还不快去把今早刚钓的那条大青鱼杀了!把好米拿出来煮饭!把老子藏的腊肉切一碟过来!要快!”
王癞子被吼得一哆嗦,连忙点头哈腰地跑回前舱去了。
不一会儿,新的饭菜端了上来。一大盆奶白色的、飘着姜片葱段的鱼汤,里面是切得厚实的大块鱼肉,香气扑鼻。一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还有一碟切得薄薄的、油亮亮的腊肉。
“二位贵人,您看这……”张老三赔着笑,小心翼翼地看着洛灿的脸色。
洛灿没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尝了尝,又喝了一口汤。味道虽比不上岸上酒楼,但胜在新鲜实在。他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夏璇也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这才像个样子嘛。张船家,我们兄妹是爽快人,钱不会少你的,但这路上的吃食和安稳,你也得让我们满意才行。大家和和气气地把这趟活干好,到了金鳞渡,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她软硬兼施,既敲打了对方,又给了台阶和甜头。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张老三连连点头,后背都渗出了冷汗。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独臂小子是惹不起的煞星,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看来这趟活,还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好了。
一顿午饭在略显沉闷但还算丰盛的气氛中结束。张老三的态度明显收敛了许多,王癞子和李麻杆干活也稍微麻利了点。
下午,船只航行平稳。洛灿依旧在船尾警戒,同时默默运转气血,适应着船体的颠簸,并尝试在晃动中保持“倾听”的状态。
灵气的流动韵律,在开阔的江面上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无法引动,但如同潮汐般冲刷着他灵根的“泥沼”,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感。
夏璇则坐在洛灿身边不远处的甲板上,背靠着船舷,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一本在望江镇书摊随手买的《东域风物志趣》。她看得津津有味,偶尔会低声念出一些有趣的地名或风俗给洛灿听。
“洛师兄,你看这里写着,再往下游走几天,会经过一个叫猿啼峡的地方。书上说那里两岸峭壁高耸入云,猿啼声凄厉如鬼哭,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是澜沧江上有名的险隘呢!”
洛灿的目光投向烟波浩渺的下游方向,眼神沉静,“知道了,到时候小心一些。”
夕阳西下,将奔腾的江水和洁白的船帆染成一片金红。船工们在船头架起小炉子,煮着简单的晚餐。炊烟袅袅,混合着江水的腥气和食物的香气,竟也有了几分烟火人间的暖意。
夜晚降临。洛灿让夏璇回舱房休息,自己则抱刀盘膝坐在船尾甲板上守夜。江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空荡荡的左袖。
他闭着眼,心神一半沉浸在对外界风吹草动的警戒中,另一半则沉入那日复一日的、对纯净水灵气的“倾听”。点点渔火在远处的江面上闪烁,如同落入人间的星辰。
浪里飞在夜色中顺流而下,船身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