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玄色金线蟠龙纹的锦靴,踏着沉稳得令人心悸的步伐,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中,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靴子的主人很高,投下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安湄的心跳,在那一刹那,几不可察地漏了一拍。一种被猛兽锁定的、近乎本能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渊国长平郡主,安湄?”一个低沉醇厚、却如同淬了北地寒冰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遭所有的嘈杂,清晰地落入她耳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冷漠。
来了。晟国的摄政王,陆其琛。
她缓缓抬起头。珠帘随着她的动作向两旁滑开,终于露出了那张被浓重脂粉覆盖、却难掩稚气的脸庞。她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声音的来处。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终于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一身玄色亲王蟒袍,将他挺拔如孤峰的身形勾勒得愈发凌厉迫人。腰间束着玉带,悬挂着代表身份的金印。他的面容是极其俊朗的,鼻梁高挺,轮廓深刻如同刀削斧凿,但这份俊朗却被眉宇间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沉冷彻底覆盖。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一双眼睛尤其慑人——瞳色是极深的墨黑,深不见底,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锐利如鹰隼,又冰冷如万年不化的寒潭,没有丝毫属于新婚的暖意,只有赤裸裸的审视、怀疑,以及一种洞穿人心的漠然。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安湄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重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透她脸上厚重的脂粉,试图直抵灵魂深处。她袖中的指尖,下意识地收拢,紧紧握住了袖袋里那枚冰冷的令牌,凹凸的纹路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脸上那种近乎木然的平静,迎着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新嫁娘的福礼,珠帘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妾身安湄,”她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女的清脆,却又刻意压平了所有情绪,如同最温顺的臣服,“见过王爷。”
陆其琛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将她从头到脚,再由脚到头,缓慢地、如同评估一件物品般扫视了一遍。那目光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穿透力,仿佛她身上那层华丽的嫁衣和浓重的妆容,都只是无用的遮掩。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周围的礼乐、官员、侍卫,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只有城门口的风,卷着陌生的尘土气息,吹拂着两人之间那无形的、绷紧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