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疯了吗？！”李恩菲的尖叫几乎要刺破麦克风，“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爱？！你告诉我！阿木现在需要人照顾，难道姐夫和慢慢就不需要你了吗？他怎么办？慢慢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他们！”
镜头因为李恩菲激动的动作而剧烈晃动，背景音里传来积木倒塌的哗啦声，和小女孩慢慢带着怯意的一声“小姨？”。
李恩菲瞬间哑火，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心疼和憋屈，她对着话筒那边似乎想解释什么的李佳佳，最终只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句：“李佳佳，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明天就飞云南找你算账！”
显然，李恩菲的怒吼惊动了正在客厅安静玩耍的孩子。
云南边境小镇卫生所的临时宿舍里，灯光昏暗，墙壁上斑驳的墙皮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李佳佳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眼下的乌青和满脸的憔悴。连续几天在病床前守夜，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
她看着屏幕上暴怒的表妹，声音沙哑得像是裹了砂纸：
“菲菲，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是，我承认，看到阿木为了帮我采集草药从山崖上摔下来，失去了一条腿，我心如刀绞，愧疚像潮水一样快把我淹没了。但是……”她顿了顿，目光越过屏幕，似乎看向了虚无的远方，又或是看向了隔壁病房那个沉睡的人，“但是不仅仅是因为愧疚。”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床头的一个色彩斑斓的彝族护身符，那是阿木之前硬塞给她的，说是能保佑平安。“菲菲，你问我爱不爱他？我现在心很乱，说不清。但我知道，我和晋城情感基础本就薄弱，如果……如果我再晚半年，哪怕再晚三个月来云南，或许我和徐晋城，真的能按部就班，安稳稳地走下去，结婚，生子，照顾好慢慢。但现实没有如果！”
李佳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激动，也带着深深的无奈：“现实是，我来云南这半年，每天天不亮陪我翻山越岭去各个村寨义诊的是阿木！遇到情绪失控、差点伤到我的病患，毫不犹豫挡在我面前的是阿木！知道我想家，偷偷跟队里厨师学做油焖笋、红烧肉这些根本不正宗的上海菜，做得满头大汗端给我吃的也是阿木！这半年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这些细碎的、真实的陪伴堆砌起来的！”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
“而现在，他为了帮我，失去了右腿，躺在病床上，未来一片迷茫。菲菲，你告诉我，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转身就走？我怎么做得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而晋城……是，他很好，对慢慢也好，对我也很认真。但我们之间……我们确认关系后，连一场完整的电影都没来得及看完，他就送我上了来云南的飞机。我们的感情基础，薄得像一张纸。这半年来，除了偶尔的电话和短信，我们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李恩菲在视频那头，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指着镜头，语气尖锐而冰冷：“所以呢？姐，你的意思是，‘日常陪伴’就能理所应当地打败‘一见钟情’和‘责任承诺’了？”
“是，阿木是陪了你半年，付出了很多，但现在他出事了，你就要用你的终身幸福去回报？去牺牲？那你把徐晋城当什么了？把慢慢当什么了？”
“姐夫为了你，拒绝了多少优质异性的示好，努力学着怎么做一个好男友、好丈夫！慢慢天天在画纸上画‘全家福’，上面永远有你！这些点点滴滴的付出和期待，难道就比不过一个认识半年的志愿者给你的所谓‘陪伴’吗？”
就在这时，李佳佳另一部用于查看病房监控的手机（护士站允许她临时连接，以便随时关注阿木情况）屏幕亮起，画面里，阿木正咬着牙，单手撑着康复栏杆，尝试用一条腿蹦跳着去够不远处滚远的轮椅，失去平衡的瞬间，他整个人猛地晃了一下，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李佳佳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抓过椅背上的外套，语速飞快地对着视频说：“不行，菲菲，我得挂了！阿木那边好像有情况，他现在需要人帮忙！”
“李佳佳！你——”李恩菲的怒斥被中断的意图堵了回去。
在李佳佳手指碰到挂断键的前一秒，李恩菲红着眼圈，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镜头吼出了最后一句话，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你会后悔的！姐！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看清楚了，愧疚从来就不是爱情！”
视频通话戛然而止。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狭小的宿舍里只剩下李佳佳急促的呼吸声。
李恩菲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
后悔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那个曾经像太阳一样温暖、像山一样可靠的青年，正躺在隔壁的病房里，脆弱得不堪一击，而他需要她。
她用力抹了把脸，甩开脑子里那些纷乱复杂的思绪，拉开门，快步朝着康复室的方向跑去。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却让她混乱的心绪奇异地镇定了几分。
眼下，她只能先顾好眼前人。
至于未来，至于徐晋城和慢慢，至于对错……她真的没有力气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