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闷头抽烟的孙大爷,不知是被烟气呛着了,还是怎么,突然咳嗽了两声,慢悠悠地插了一句:“老林子里的灵性玩意儿,多了去了。有时候啊,不光是狗鼻子灵。”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一下子把众人的好奇心吊了起来。
快嘴刘婶子立刻追问:“孙大爷,您老经得多,见得多,您说,卫国这事儿,是不是有啥说道?”
孙大爷抬起浑浊的老眼,瞥了一眼坐在炕沿边不吭声的赵卫国,又低下头,吧嗒着烟袋:“说道?有啥说道?山神爷老把头看着呢。心眼正、守规矩的人,进了山,就算遇到坎儿,也总能迈过去。”
他没提人影,没提显灵,但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在坐的哪个不是人精?立刻就有那好事的咂摸出味儿来了。
“哟!孙大爷,您这话的意思是……卫国这是受了山神爷眷顾了?”
“我看像!要不然,那‘鬼见愁’是啥地方?多少老跑山的都在那儿栽过跟头,咋就卫国能平安回来?”
“就是!还偏偏是黑豹给领的路!黑豹是普通狗吗?那家伙,灵着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玄乎。有人甚至开始联想,说赵卫国这半年多又是打野猪又是挖山参,家业眼看着起来,说不定就是老把头暗中保佑,是受山神眷顾的人。
赵卫国在一边听着,是哭笑不得。他想开口解释,可一看大伙儿那深信不疑、甚至带着点敬畏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这当口,他越解释,别人可能越觉得他藏着掖着,或者谦虚过头。
王猛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听得两眼放光,用胳膊肘碰碰赵卫国,压低声音:“行啊,卫国!怪不得你小子运气这么好!原来有老把头罩着!往后兄弟我可就跟定你了!”
赵卫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扯啥犊子!干活实在点比啥都强!”
话是这么说,但他注意到,爹赵永贵虽然一直没说话,但眼神里似乎也多了点什么东西,不再是纯粹的担忧,反而有种隐隐的、与有荣焉的光彩。老娘王淑芬更是腰杆都挺直了些,仿佛儿子被山神眷顾,是她最大的荣耀。
张小梅坐在王淑芬旁边,低着头,手里拿着针线,嘴角却微微上扬着,显然,听到别人这么夸赞她的卫国哥,她心里是欢喜的,那点担忧也被这玄乎的奇闻冲淡了不少。
黑豹趴在炕脚,似乎感受到屋里气氛的热络,抬起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趴了回去,深藏功与名。
这天晚上,赵卫国“雾中遇险,受山神指引(或黑豹通灵)平安归来”的奇闻,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靠山屯的每家每户。版本越来越多,细节也越来越丰富。
有的说赵卫国在雾里听到了老把头唱歌指路;有的说黑豹当时对着雾气直作揖;更有甚者,说赵卫国命里带福,是山神爷选中的……
赵卫国躺在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心里五味杂陈。他一个重生回来的人,本该是最不信这些的。可这次经历,连同孙大爷那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屯里人发自内心的相信,让他心里那点唯物主义的根基,也微微动摇了起来。
也许,这片莽莽苍苍的长白山,真的有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也许,心存敬畏,并不是啥坏事?
他翻了个身,不再去纠结那影子到底是幻觉还是确有其事。重要的是,他回来了,家人安好,黑豹忠诚,而且,经过这么一传,他在屯里的威望,似乎无形中又高了一截。这对于他接下来要带着大伙儿一起干的事儿,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管他呢,”他嘟囔了一句,闭上眼睛,“睡觉。”
窗外,风雪依旧,而关于赵卫国的奇闻,却在靠山屯温暖的灯火和热炕头上,继续发酵,成为这个漫长冬天里,最引人遐想的一段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