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处理柳氏的事,到午后与苏老夫人敲定苏明远后事的章程,再到看着赵承玥坐在正厅里,一一传召府里的管事、仆妇问话,他始终坐在一旁的客座上,不插话,却无形中为她压着场面。
赵承玥起初还有些生涩,问起库房账目时,声音微微发紧。但当一个管田庄的老管事支支吾吾,试图隐瞒去年的收成亏空时,她抬眼看向对方,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王管事,去年秋收我亲自去看过庄子,亩产比你报的多两成。账本若是对不上,我只好请侯府的账房来核了。”
那老管事脸色一白,再不敢含糊,忙跪地请罪。
陈阳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下午整顿内宅时,赵承玥做得更利落:留用了两个一直忠心于她的旧管事,将苏明远生前重用的两个刁钻仆妇贬去了柴房,又从自己陪嫁的丫鬟里挑出两个机灵的,补了管事的缺。“用旧人安人心,用新人掌实权”,这话是陈阳昨夜跟她提过的,她显然听进去了。
至于苏明远的后事,她也按规矩定了下来:停灵七日,讣告已让人送去亲友处,棺椁寿衣等物,都交由苏老夫人跟前的老人去备,既显尊重,也免了旁人说她苛待亡夫。
忙到傍晚,夕阳透过窗棂斜斜照进厅里,将满地的忙碌影子拉得很长。陈阳见府里的秩序渐渐稳住,便起身告辞。
“大哥要走了?”赵承玥送他到门口,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府里还有事,我先回了。”陈阳看着她,指了指身后的五个亲卫,“这五人,我留下给你。府里任何事,你差遣便是,他们只听你的令。”
五个亲卫齐齐躬身:“属下参见二小姐,任凭差遣!”
赵承玥心头一暖,点了点头:“多谢大哥。”
陈阳没再多言,转身带着侯府的随从离去。
回到永宁侯府时,天已擦黑。他立刻召来李德全:“去把跟了明漪十几年的张妈妈、李婶子,还有她们带出来的两个小丫鬟叫来,再从亲卫里挑五个手脚麻利、嘴严的,让她们连夜收拾东西,明一早去苏府。”
李德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奴才这就去办。”
“告诉张妈妈她们,”陈阳补充道,“到了苏府,凡事多帮衬着明漪,内宅的事她们熟,该提醒的提醒,该动手的动手,不必忌讳。”
李德全应下退了出去。陈阳走到窗边,望着苏府的方向。亲卫护她周全,旧人帮她掌家,剩下的,便看她如何在这苏家大宅里,真正立起来了。
陈阳回到侯府,先去净房换了身素净些的衣裳,才往老夫人的院落去。
院里的灯已经亮了,老夫人正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手里捏着串佛珠,见他进来,忙招手:“阳儿回来了?明漪那边怎么样了?我这一天心里都七上八下的,总怕她受委屈。”
陈阳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温声道:“娘放心,明漪今日做得很好。”
他捡着要紧的说了:柳氏已按规矩发去家庙,府里的管事换了几个,账目也理清了大半,苏明远的后事也安排妥当了。“下午她坐堂理事,有个老管事想蒙混过关,被她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当场就跪了。”
老夫人听得眼睛一亮,手里的佛珠停了停:“真的?我们明漪……敢说硬话了?”
“可不是,”陈阳笑了笑,“眉眼间带着股子劲儿,再不是从前那个只会闷头受气的样子。府里的下人见她立了威,都不敢怠慢了。”
他握住老夫人的手,又道:“我把带去的五个亲卫留下了,全听她调遣。方才又让人挑了张妈妈她们几个过去,都是看着明漪长大的,知根知底,能帮她掌掌内宅的事。往后我也会常去看看,绝不能让她在苏家再受半分委屈。”
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眼眶微红:“好,好……有你这个大哥护着,我就放心了。”她拍了拍陈阳的手,“你也别太累,家里有我呢。”
“嗯,娘也早些歇息。”陈阳起身替她掖了掖披在肩上的薄毯,看着老夫人眉宇间的愁绪散了不少,才转身离开。
夜色渐深,侯府的灯火次第熄灭,只余下几处必要的值守灯笼,在风里静静摇曳。